鸡毛飞上天-第3集

鸡毛飞上天-第 3 集

“小陈你先别急,听我说完。事情有变化,有人要拉走这批棉布头,他们出了更高的价钱。关系到厂里的利益,我不能不卖,是不是?”陈江河目瞪口呆地听完王厂长的电话,完全失去了方寸,只觉得四周空荡荡的,寒风像无情的箭,深深扎进了心里。陈江河无奈,只得平复好自己的心绪,硬着头皮哀求道:“王厂长,我马上就过去。您务必给我压住货,价钱咱们好商量!”

看到陈江河挂断电话,跟随着的陈大光一脸兴奋:“哥,我要跟你干,村里的年轻人都想出来干,就等你一句话了。”

“大光,你现在能叫到几辆拖拉机?”

“加上你的三辆。”

陈江河皱着眉摇着头说:“不够!我至少要十辆!大光你想尽办法,也要把拖拉机叫到。”

陈大光吃惊地张大嘴:“我的哥呀,你到底要运什么呀?”

几辆拖拉机来到国营棉布厂,还没等停稳,陈江河跳下拖拉机直奔仓库,里面的货已被搬运一空。王厂长一脸愧意:“小陈,我可一直坚持到了下午,我言而有信,你不知道啊,那几个女的死缠烂打啊,为首的是咱县有名的‘袜子王’,比你还能磨!这不,拉上刚走!”

陈江河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,王厂长拉住他胳膊,不解地问:“我就不明白,你们争这些布头干什么呀?这都是国营厂不用的废料,可不要冲动啊!”

陈江河无奈地朝王厂长摇了摇头,转身爬上拖拉机:“追!我倒要看看,在义乌谁还能跑在我前头!”

几辆拖拉机满载着棉布头的包裹,缓缓前行,后面的拖拉机追了上来。陈江河大喝一声:“停车!这些布头是我盯了几天盯下来的,你们不能就这么抢走!”

“谁抢了?我们付了钱的!你这人讲不讲理……”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。从拖拉机上下来的骆玉珠,怒视着陈江河,刹那间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。时间仿佛静止,冯大姐、陈大光等人从各自拖拉机上跳下,诧异地看着静止在空气中的陈江河与骆玉珠

陈江河的眼前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。她一头洒脱随性的齐耳短发,大眼睛灵巧地转动着,可爱秀气的直鼻梁,粉嘟嘟的脸蛋,紧抿着红润玲珑的小嘴,脖颈瓷白细嫩。她站在人前时如烟似诗,优美大气。

突然间,骆玉珠的嘴角慢慢地泛起了一丝笑意,凌厉的眼睛也变得温柔了……

几辆拖拉机停靠在石桥上,陈大光从拖拉机身后抽出棉布头,一脸迷茫。“大姐,你们抢这棉布头做什么?”

冯大姐坐在拖拉机上摇着头笑:“我们也不知道,就跟着骆玉珠来了,还以为是抢宝贝呢,一看是破布头!”

“他们搞什么名堂?”陈大光扒着桥往下面看着。

桥洞里陈江河与骆玉珠对视着,谁都没有开口说话,骆玉珠紧咬嘴唇瞪着他。陈江河突然发现什么,俯下身:“你看,当年我们写的名字。”

骆玉珠上前走了一步,果然墙上有用砖头写下的“陈骆江河”四个字。陈江河直起腰笑:“没想到几年过去了,我们俩的名字居然还在这。”

骆玉珠眼中闪动着晶莹,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,用怨恨的眼睛瞪着他。

“还生我气呢?你见了我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?你吭个声。”陈江河有些手足无措,伸手习惯性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。

不料手指这一刮,却把骆玉珠的眼泪刮了出来,骆玉珠狠命地举起拳头捶向陈江河。“我让你跑,我让你跑!”直打得骆玉珠没有力气再打了,才转身坐在石头上抽泣。

陈江河看着她哭笑不得:“累了?没劲打了?”

骆玉珠含泪扑哧一笑,抹干泪水,捡起块石子砸去:“亏你还记得这桥洞。”

“我怎么会不记得。”陈江河边躲边说,“我说谁跟我抢这棉布条呢,原来是你。你拿这些废纱料做什么呀?”

“要你管!那你呢,你想做什么?”骆玉珠赌气地说。

“这么大的量,你没点把握就敢进?到底想做什么?”陈江河神秘地笑笑,“本来这些布头是我回来送给乡亲们的礼物,不能随便说。”

骆玉珠冷哼一声:“那我也不说,反正东西是我的。”

“几年不见有主意了啊,骆玉珠,我可是你哥!”

骆玉珠赌气似的望着桥外:“我只认货,没哥。”

“这样,我们还像当年那样,你在这边,我去那边,把我们想做的东西写下来,行不行?”陈江河捡起两块砖头,笑眯眯递上一块。骆玉珠白了他一眼,伸手接过。陈江河与骆玉珠两人各自转身在砖上写下,又几乎同时回身望去,居然都是“拖把”两字!

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。

“凭你们几个人根本做不出几把,你看看这么大的量,刨除成本人工,这一把拖把才一毛钱的利润,你量上不去,还不是白搭工夫!还不如交给我们做,我有一个村的人呢。”陈江河与骆玉珠坐在领头的拖拉机上,陈江河苦口婆心地劝着骆玉珠。

“那我们干什么去?喝西北风?”

“你们发挥你们卖货的特长啊,我们生产拖把,你们负责卖出去,利润咱按六四分。”

“四六。”骆玉珠冷冷地。

陈江河无奈地说:“我忘了,骆玉珠你是最能算计的。你们收购了这些棉布条,口袋里都没钱了吧,我来承担一半成本,六四分怎么样。”

骆玉珠不为所动:“你承担一半成本,你做我卖,五五分。”

看着前面两人来来回回地讨价还价,陈大光诧异地问旁边的冯大姐:“他们不像熟人啊?他们以前真的认识?”

冯大姐和其他几个女人笑起来……

陈家村前盘溪边的柳枝吐了嫩芽,那些不知名的小草也调皮地钻出来放叶透青了。小溪里平静的水,从冬天的素净中苏醒过来,被大自然的色彩打扮得青青翠翠。陈家村的年轻女孩围坐在空置的队屋里,笨拙地将棉布条绑到木棍上,大光带着几个小伙子满头是汗地在旁边加工木棍。“质量不行啊!速度也太慢了,大光,能不能再叫些人?”陈江河一脸着急地说。

大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说:“真正会扎拖把的都是村里那些老人,可金水叔看得紧,我们哪敢拿出去啊。”

正当陈江河愁眉不展时,巧姑带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:“鸡毛哥,我也来做。”

“巧姑你……”

“没事,巧姑跟她爹不是一条心,她是我的人。”陈大光看了一眼陈江河,连忙解释着。巧姑嗔怪地瞟了他一眼:“谁是你的人!”屋里的年轻人都哄笑起来。

“把门开开!蛮卜种,快给你老子开门!”门一打开,大光爸带着柱子冲进屋,柱子冷哼:“我说村里年轻人都跑哪去了,好嘛,一锅端啦!”陈大光壮着胆上前:“爹,柱子叔,你们就别添乱了。”

“别,别乱说,我们是来当师傅的!”

“万里长城永不倒,千里黄河水滔滔……”加工场扩大到了陈金水家里,看着满屋的老年人、年轻人,一边看着电视,一边扎着拖把,陈金水的老婆急得快哭出来了:“你们还敢在我家扎,等她爹知道了不闹翻天才怪。”

“娘,我爹不是上县里学习去了吗?您就别捣乱了!”

大光爹用力扯了扯刚扎好的拖把,递给旁边的儿子:“看见没有,先在拖把杆的一端用铁锤钉上钉子,把铁丝一端绑上;再把布条一根一根地在铁丝上面串起;再缠到拖把杆上,用铁丝缠两圈绑紧就行了。我这样扎的拖把,一定能够卖出好价钱!”

陈大光正痴痴地看着电视剧,里面霍元甲在跟表妹谈情说爱,他根本没听他爹的。柱子摇头感慨:“现在的年轻人,心都不踏实喽。”

陈江河与骆玉珠并肩站在院门口,江河看着屋里黑压压干活的人群问:“你心里踏实没有?”

骆玉珠一笑,出神的目光喃喃地:“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。”

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半空,虽然像云朵一样苍白,但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明亮。陈江河撒欢般蹬着自行车,在月下一路狂奔。他骑到桥上,喘息着眺望远方,突然兴奋地大吼起来:“哎—哎哎—”脸上充溢着喜悦与美好。

“玉珠,你理解我了!我做梦都想让陈家村脱贫,让村民过上好日子,这是我的梦想呀!”陈江河接出骆玉珠,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走着,淘气的小星星不时在他们头顶前面划过。少女脸颊滚烫,发烧似的。陈江河却一脸兴奋,带着自豪,充满煽动性:“哪里有这气势,边看霍元甲边挣钱,在全国也就我们义乌陈家村。‘四个允许’通告一下来,我们义乌的市场一下就扩大了,其他县的人都往我们这里跑,你放心吧,这拖把不愁卖不出去。”陈江河一脸兴奋。

骆玉珠似乎心不在焉,咬着嘴唇望着别处。看来陈江河是铁了心,要带大伙脱贫了,这个梦想,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,在他心里生根了,发芽了。那我怎么办?他心里有我吗?

陈江河没有察觉,还在讲着:“真没想到你的眼光也这么毒,看来这几年你没少历练。我听说你有个外号叫‘袜子王’,在义乌那么多人卖袜子,凭什么你是‘袜子王’,还不是你有本事。”

“当年你为什么要跑?”骆玉珠突然转过身,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他。

“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?”陈江河停住脚步看着她。

骆玉珠一字一顿地说:“因为它对我很重要。陈江河,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傻?”骆玉珠拼命控制住情绪,深深吸了一口气,将目光移向别处。

“你要傻,这世上就没精明人了。”陈江河看到骆玉珠神色变化,暗暗松了口气。

骆玉珠背着手,调皮地侧脸看着陈江河:“你不精明?我想知道你组织村里人给你扎拖把,工钱怎么算?你自己留多少?”

“全分给他们,我一分不留。”陈江河苦笑着说。

“那你忙这些天干什么呢?你跟我争六四分还是五五分耍我呢?陈江河我不许你开玩笑!”

陈江河收起笑举起拳宣誓:“我向毛主席保证,我说的都是大实话!”

“那你到底为了什么?”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,骆玉珠看着陈江河。

“玉珠,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个没家的人吗?我在外面流浪那些年,曾经无数次地想起陈家村,有时候会想得心疼。”陈江河按了按胸口,“我明白我是有家的,陈家村就是我的家。不怕你笑话,当我讨饭啃窝头喝凉水的时候,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乡亲们数钱,数我给他们挣的钱。”陈江河动情地说。

骆玉珠看了眼情绪激动的陈江河,心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,只好默默地注视他。

“学什么呀?上面又有新指示?”陈金水披着衣服端着茶缸走进会议室,跟相识的熟人打招呼。

“从前学习班顶多一天,也没包吃包住把咱关起来过啊!”

“我看八成风向要变!”人们正议论着,看到谢书记进来,人们连忙回到各自的座位上。

谢书记扫视一圈,面带微笑:“同志们,县里把基层干部召集到这里开封闭式的学习班,是下了大决心的。学习什么,怎么学,我没有发言权。但我给你们请了一个好老师,从今天起三天的学习时间,一切行动听从他的安排,大家鼓掌欢迎!”

掌声响起,陈金水愣住,出现在门口的竟是邱英杰。众人一片哗然,谢书记与他握了握手,便走向门口。谢书记半提醒半开玩笑:“我刚宣布的规则有人就要忍不住了。”

屋里立刻安静下来,谢书记退出将门关严。

邱英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了几个大字:“解放思想。”

谢书记在会议室的窗外偷偷看着,邱英杰滔滔不绝地讲着,干部们纷纷拿笔记录,谢书记露出一丝笑容。

“金水叔,我知道您当年胆子大得很,带领社员出去鸡毛换糖,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敲糖帮,可后来怎么又不敢了呢?”课间邱英杰和陈金水交流着。

陈金水长叹一声:“大宗生意大赚蚀,日来夜去勿保险,小本生意买油盐,衙门铜钱一蓬烟,割割种种万万年。那些烂事勿提了,邱老师,我想问个问题。”

“金水叔,您叫我名字就行,我跟江河是同辈。”

“你们后生可畏啊!可有一点,吃的苦头、栽的跟头没我们多,是不是?你能保证你这些天教的就是北京的意思吗?”

邱英杰顺手拿起手中的《人民日报》:“今天我想请大家看一则报道。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在武汉召开全国小商品市场现场会。”陈金水惊奇地看着邱英杰手中的报纸。

“报道可以回家再看,今天最后一课我们要集体出去,去一个更大的课堂……”

邱英杰带着与会人员来到刚建立的湖清门小百货市场。市场上人头攒动,到处是叫卖声、说话声、讨价还价声,看得与会人员眼花缭乱。冯大姐等在几个摊位前忙着应付生意。邱英杰和与会人员站在人群外,他说:“这就是解放生产力!国营厂废弃的棉布头变成价廉物美的拖把,只有老百姓才有这种干劲!才有这种创造力!”

陈金水挤进人群,满头是汗地抢到一把拖把,仔细地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
“湖清门新市场不再逢双集市了,现在天天开放了,客人真多呀。全卖了!全卖了!后面一批还加了价。”骆玉珠满脸疲倦,还带着仆仆风尘,却依然能看出她娇小的脸型、精致的五官和细腻白皙的皮肤。骆玉珠笑容满面地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钞票,递给陈江河。“你点清楚了,万一我骗你怎么办?”

“你不会!”陈江河欣喜不已,接过钞票。

骆玉珠对陈江河哼了声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,我认钱不认人啊……”

“鸡毛哥!”巧姑看到骆玉珠老远就放慢脚步,走过来看了一眼骆玉珠。骆玉珠也用异样眼神瞥着巧姑。

陈江河忙举着手里的钱笑着说:“巧姑,发工资了,快去叫乡亲们来领钱!”

巧姑爽快答应:“哎!”

陈金水在家里仔细瞧着报纸,连连叹息感慨:“真是变了,难道国家真是要鼓励咱老百姓赚钱?”

巧姑笑了:“爹,三天学习班回来,跟变了个人似的。后悔了吧,你当年要是坚持办陈家村市场,我们可比武汉那啥街办得大。”

母女俩将拖把沾好水来回拖地,陈金水叼着烟袋转头细瞧。

陈金水感慨地说:“咱义乌是有这聪明人啊,能想到做这拖把,使着还真顺手。”

母女俩交换个眼神。

巧姑笑着说:“这拖把有什么了不起,村里谁都会做。”

陈金水一撇嘴:“如果陈家村有这人才,我就把镇长这位置让给他!”

陈妻忍不住:“当真?我看你的镇长当到头了!”

巧姑忙提醒:“娘,不让说的!”

陈金水站起:“啥不能说?你们有事瞒着我。”

一会工夫,陈江河屋前就挤满了领钱的乡亲们,陈江河拿着大把的钞票数着。陈大光维持秩序:“别着急,凡是参加劳动的人人有份,谁扎了几把,这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呢。”

“陈大光,你小子可别偏心记错了!”众人哄笑。

骆玉珠站在远处呆呆看着陈江河发钱的身影。身后一声轻咳,骆玉珠如梦方醒,回头看去,陈金水沉着脸正瞪着自己。骆玉珠想说什么,终又转身撒腿跑了。

陈金水看着她的背影,又转头看了看陈江河,大步走了过去。陈金水背着手,扫视每一个人,目光落在陈江河身上。

陈江河看着众人像躲土匪一样慌乱地藏着钱。连忙迎上前说:“金水叔,这事不怪大伙,是我……”

陈金水没有搭理陈江河,径直走到桌前,将陈大光藏在身后的小本拿出看了看。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江河,又背着手离去。

乡亲们面面相觑,陈江河也感到十分奇怪,猜不透陈金水要搞什么。

邱英杰骑着自行车带着陈江河走进第一招待所:“江河,像你这样的人物,本该找辆汽车接你。可是没办法,我的级别不够,只有自行车的伺候!”

“英杰哥,你别逗我了。”

邱英杰放好车,一拍他背:“走,兄弟!看看我的临时小窝。”两人走进招待所。狭小的宿舍里堆满了书,邱英杰忙着收拾,陈江河惊诧地看着。“这么多书啊!好家伙,你读得过来吗?”

邱英杰笑着沏茶:“快坐!回来工作忙,只能挤点时间读。不好意思啊,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。”

“英杰哥,能借我几本看看吗?”陈江河如饥似渴地翻看着。

“随便看,江河,不如今晚你就搬过来,白天我上班,晚上我们哥俩好好聊聊,这些书你想看哪本就看哪本,怎么样?”

“好啊。我从小生活很苦,就听到金水叔说,家里只要有读书人,这一家就有出头之日,所以,我有机会就看书。”陈江河看看左右,“可我睡哪啊?”

邱英杰笑着收拾出单人床铺大小的地方:“没听古人讲,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吗?”

“等有了老婆孩子,你就不这么说了。哎哥,你有女朋友吧?”

“我们是大学同学,她是北京人。”

“厉害啊英杰哥,你上学太值了,不光拿了文凭,还赚了一个北京老婆!”陈江河羡慕地说。

邱英杰被逗笑:“是不是在你眼里什么都有价值啊?哎,一见你高兴,我把正事都忘了。江河,你这拖把一役首战告捷,不光送给了陈家村乡亲们一份大礼,也送给了我一份大礼啊!”

“祝贺祝贺,套香港人常用的一句话,恭喜发财!”邱英杰笑了笑,递给他一份稿件,上面标题:“变废为宝—谈农民企业家的创造力”。

“你把我都写进去啦?我可算不上什么企业家啊!我只不过是倒货的倒爷而已。”陈江河怪异地看着邱英杰说。

邱英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,意味深长地说:“江河,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卑贱。别人看不起我们,咱自己得看得起自己!搞活市场,把死水变活水,全靠你们!你所经历的喜怒哀乐,其他义乌人也经历过。你是千万个杰出义乌人的缩影;你的痛苦、喜悦、彷徨是亿万有梦的中国人都会经历的。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喝两盅吧!”

“英杰哥,改天吧,今晚有人约了。”

邱英杰转身露出笑意:“男的女的?不会是骆玉珠吧?重色轻友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两人会心地笑起来。

湖清门市场差不多代替了陈家村市场,骆玉珠在稠州公园边的篁园村租了房子,她换好裙子,看着镜中的自己。刚将发卡小心翼翼插入头中,门被敲响,骆玉珠慌乱起身,迟疑了一下,将头上发卡拔出,重新梳理好头发,这才跑到门口开门。陈江河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。骆玉珠有些羞涩,白了他一眼:“你不认识我啊?”

“恭喜乔迁新居,我还真有点不认识了。”

骆玉珠转身走去:“不认识人还是地方?别贫嘴了,赶紧帮我端菜去。”

陈江河静静地把玉珠的新房间看了一遍,目光落到插在花瓶里的那个拨浪鼓上。他走上前拿起拨浪鼓傻呆呆地看着。

骆玉珠已经端菜进屋,看了眼陈江河说:“拨浪鼓被人折断过,鼓面也被人踩坏了,后来被我修好了。”

“怎么坏的?”

骆玉珠沉默了片刻说:“被你们村的人,你那金水叔呗。不说这些。为我们第二次合作成功干杯吧!”

“你去陈家村找过我?”陈江河似乎察觉到什么。陈江河笑着站起来手捧酒杯一饮而尽:“玉珠,新市场新气象,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呢?”

“你帮我出出主意呀。”

陈江河想了想:“我在广州时,有一个香港人讲过美国淘金者的故事,我觉得挺有道理,想不想听?”

“快讲!”骆玉珠饶有兴趣地点头。

“美国西部发现金矿以后,无数人带着发财梦蜂拥而去,一时间小镇人满为患。但淘金这事风险也很大,辛苦不说,弄不好还会搭上人命。有个当地人特别冷静,他不去淘金子,而是开了商店和旅馆,卖淘金的工具,提供住宿。几十年下来,不知有多少人怀着梦想而来,带着伤心离去。但这人却成了巨富……”

骆玉珠会心地笑了起来。“快吃啊,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。”

陈江河笑着看她:“所以我说你精明!”

骆玉珠转身拿出一沓钱,在桌上一推,陈江河愣住。“你让陈家村的人分了那钱是你的心意,这个是我的心意。”骆玉珠微笑着说。

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陈江河摇了摇头,又将钱推回。

骆玉珠强推,两人的手碰在一起,陈江河缩回手。“那好,这就算咱下一笔买卖的本钱!但这是咱俩的买卖,有你一半。”

陈江河默默看着骆玉珠。

“江河,那天你说了你的愿望,你知道这些年我的愿望是什么?”

骆玉珠声音突然变轻:“就是像今天这样,能跟你坐着吃饭,喝醉了再给你唱一曲。”骆玉珠自己倒好酒,仰头喝尽。

“当年你还是小女孩呢,真没想到现在会变成……”陈江河摇摇头,低头吃着菜。

“现在变成了什么?你说。”骆玉珠见陈江河低头不语,捧起酒杯又喝了一杯,一抹嘴爽朗地笑起来:“江河,你想听什么,我给你唱!”

“就唱你平时最喜欢唱的。”

骆玉珠显然有了醉意,咧嘴笑着:“你是说这三年我喜欢唱的?白娘娘与许仙!”

骆玉珠想了想起身,端着酒杯哼唱起:“我和你,风雨同舟结成婚,同甘共苦三年整。谁知你,偏偏把那谗言信,轻弃了海誓与山盟。我为你,成家立业费尽心;我为你,盗取仙草去昆仑;我为你,受尽颠沛流离苦;我为你,金山寺前动刀兵……”骆玉珠唱到此处,背对陈江河一动不动。

陈江河慢慢起身,无声地靠近,骆玉珠胸膛起伏,感受着靠近的爱人。

门突然被敲响,两人如梦方醒。骆玉珠忙去开门,陈大光喘息未定地问:“鸡毛哥……在吗?金水叔他……他……”

陈江河慌忙跑了出去:“金水叔他怎么啦?”

“他犯病了,婶叫你回去!”

骆玉珠愣了一下,孤独地站在门前,目送着陈江河远去的背影。

昏暗的灯光下,陈金水躺在床上,陈江河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:“叔,你哪里不舒服啦,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?”

“不用了,我这是心病,看不好。”

陈江河转头看母女俩,巧姑哭丧着脸被婶子推出屋,门被关严,屋里只剩下爷儿俩了。陈金水翻身坐起:“当年你走了,县里来抓人,我承认:带社员出去鸡毛换糖,诸暨放火都是我一人干的,结果被抓了去。监狱里条件差,也没人管,落下点病根。”

“叔,您坐牢这事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?大光他们也不告诉我。”

“过去的烂事说它干什么。我跟村里人说了,谁也不许跟你提。”陈金水拿起烟袋,陈江河忙点上,“今天想到了,跟你随口说说。”

“叔,您为我受了那么大的罪,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。”

陈金水一笑说:“你这话是嘴里说说讨我一时欢喜,还是当真的啊?”

“我陈江河的命都是您捡来的,除了您我还能孝敬谁去?”

陈金水用疼爱的目光看着陈江河:“鸡毛,有你这句话,叔的心就踏实了,这病也除了,往后咱真成一家人好不?”陈金水语重心长地说,“鸡毛,前些日子叔看错形势了,你跟邱英杰是对的。这学习班叔没白上,国家还真是鼓励我们老百姓赚钱呢!往后,你就带着乡亲们干,叔支持你!”

“叔您放心。”陈江河点点头。

陈金水笑着点头:“叔不糊涂,叔还指着你接班呢!叔这辈子的本事都传你身上了。鸡毛啊,现如今村里人的手艺都荒废了,村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年轻人别说出去闯荡,连见个生人都脸红,话都说不出来。叔指望你能带带他们。”陈金水深吸一口气,“老古话讲,这男人啊无非两件事:成家立业,要想走得远,必须扎牢根。”

“是!我记住了。”

“叔都替你想好了,巧姑,快进来。”巧姑极不情愿地被娘推进屋,眼中含泪,陈江河诧异地回头看着她。“小时候爹没少拿你俩开玩笑,你娘还说我!我就是把鸡毛当女婿养的,这村里谁不知道。鸡毛啊,你走了那么多地方,也见多识广,我不怕比!巧姑我最了解,十里八乡你去找找,做你媳妇不委屈你吧?”

“叔,我……我还不想……”陈江河心里一阵慌乱。

“爹,我不要!”

“住嘴!有你说话的份吗?你爹我白养了你,就你这样,我能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吗?嫁不嫁由不得你!带她出去!”金水婶无奈地扶着女儿走了出去。

陈江河一动不动地站着,面色愕然。陈金水吧嗒吧嗒抽着烟,默默审视。“叔……巧姑我一直拿她当妹妹,我……您……能容我再想想吗?”

“还用想什么,一家人方便,下月就定亲!说媒的都不用了!你如果怕陈大光他们家,我这就跟他们说去!让他们断了心思。”陈金水声调一变,“从今往后,你把巧姑当老婆吧!”陈金水穿好鞋,走到门口甩下刀子一般的话,“叔我活这辈子活的就是一张脸。从今起离其他女人远些,别招惹闲话。”说完陈金水推门出去了。

陈江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

义乌江边的池塘里,荷花绽开了粉红色的脸蛋,特别招引小动物和小孩子们,小青蛙也不甘寂寞地过来凑热闹,呱呱呱地唱着歌。又是一个逢双日,骆玉珠早早地绕到东江桥头,深情地凝望着什么,不时有人走过来打招呼:“玉珠,等谁呢?”

骆玉珠含羞微笑着挥手:“去去去!”

远远地,陈江河骑车过来,骆玉珠含笑迎上前:“哎,你金水叔没事吧?”

陈江河跳下车,神色尴尬地摇着头。

“去哪儿?”骆玉珠眼巴巴看着他。

“我去……县招待所,找邱英杰借书。”

骆玉珠兴奋地说:“那带我一程!我正好去湖清门市场。”陈江河面露为难的神色。

“有急事?那……我自己再搭车去,你快走吧!”骆玉珠善解人意地说。看看左右没人,她又从包里取出一双鞋塞给陈江河,轻声说:“试试,合不合脚。”陈江河刚要推托,骆玉珠已经含羞跑远。

陈江河来到邱英杰宿舍,坐在书堆里贪婪地翻看着,脚下摆着一本本关于经济的书。窗外响起喊叫声:“江河?江河!”

听到叫喊声,陈江河起身来到窗前往外望去,骆玉珠正捧着一包糯米饼仰头叫他。看门大爷一旁劝说着什么,不少路过的人侧目而视。陈江河忙放下书走到门口,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拿起那双鞋推门出去。

骆玉珠正跟大爷纠缠:“我找陈江河!大爷,您又不让进楼,可我这糯米饼凉了不好吃……”

“玉珠!”陈江河从楼里跑了出来。

骆玉珠忙将糯米饼藏在身后,朝他一乐:“江河,我厉害吧,你一定奇怪我怎么找到这的。”

“我不奇怪,天底下没有你骆玉珠干不成的事。”陈江河苦笑着说。

“你算说对了!闻着香味没有?猜猜是什么好东西?”

“你来得正好,这鞋你还是拿走吧。”

骆玉珠一愣:“怎么?不合适?”

陈江河点点头。

骆玉珠忙接过:“那我再给你换一双。我顺路给你带过来的,你先趁热吃这个……”

“我不要,你吃吧!”两人推让间,糯米饼掉落在地上,骆玉珠怔怔地看着蹲在地下捡饼的陈江河。

“鸡毛哥!”是巧姑的声音。陈江河抬头,骆玉珠转身,巧姑也捧着一包糯米饼站在身后。巧姑难堪地瞥了眼骆玉珠,轻声说:“鸡毛哥,我爹让我过来看你。你们……”

骆玉珠脸色一变,眼睛盯着陈江河。

陈江河避开骆玉珠的目光,默默接过巧姑递上的东西。骆玉珠转身跑出去。巧姑的眼泪在眼中打转:“鸡毛哥,是爹逼我来的。”

陈江河无声叹息摇头。

骆玉珠双手紧攥着那双鞋,快步走着。她的眼神恍惚游离,深深地吸了口气,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,突然她发泄般将鞋丢了出去。有人上去捡,骆玉珠转身走两步,大叫:“别动!那是我的鞋!”

捡鞋的人吓得扔下就跑,骆玉珠上前拾起用力拍着土,狠狠地说:“有什么了不起!我高价卖出去!”

邱英杰倒好酒,与陈江河碰杯,一脸惆怅的陈江河仰头喝尽。“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包办婚姻呢!更何况他不是你亲生父亲,凭什么管你?陈江河,你挺聪明、挺明白事理的一个人,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呢?”

“哥,我不能对不起金水叔。他如果是我亲爹就好办了,正因为不是。”陈江河沉重地摇头说,“我的命是他捡的,是他带着陈家村乡亲们把我养大成人,我惹祸逃走,又是他替我顶罪受罚,吃了多少苦,一直没跟我说。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情,恩重如山哪,我恩还没报呢,更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,你懂吗?小时候村里人就老开玩笑,说金水叔捡回个女婿来了!我当是说笑没在意,谁想金水叔想到心里去了。而且,他的本事只传我,从不教巧姑……”

“那你自己怎么想?你跟我说实话,骆玉珠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?”

陈江河恍惚摇头:“我也不清楚。当年我把她安顿好,直到我逃走,我心里一直拿她当妹妹待。可她离不开我,对我特别好,那时候也小,啥也不懂……”

邱英杰哭笑不得:“感情这事就怕说不清楚!完了你,兄弟!”

“回来以后呢?”

陈江河轻轻地说:“回来……她变样了。我再见她的时候很亲切,又很陌生,说不出的感觉。英杰哥,我没有谈过恋爱,也说不清楚。”

“我觉得得分清楚,报恩是一回事,婚姻自由是一回事。骆玉珠长得很漂亮,还那么痴心等你,你对得起人家吗?”邱英杰拍拍他的肩,“不说儿女情长啦!我跟谢书记隆重推荐了你,我们县就你走的地方多,见识广。这些天你就跟着我调研,帮我出出主意吧。”

骆玉珠正在收拾摊位,准备拉车离开,陈金水远远地走过来。骆玉珠装做没看见,继续低头拉车。“骆玉珠,过来!我跟你说个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骆玉珠不卑不亢地站在陈金水面前。

陈金水看着骆玉珠说:“以前我们没少抬杠,又收货又抄摊的,这里有我的不对,先跟你道个歉。”

“我受不起。”

“受不起你也得受!陈江河是要往上走的人,这你比谁都清楚。别再缠着他了。”陈金水抬高嗓门。

“你什么意思啊,镇长?我纠缠谁了?”骆玉珠嘴唇颤抖,转头看向别处。

“骆玉珠,我跟你说老实话,他马上就要当大干部了,你们不是同路人,你就死了这条心吧!陈江河跟我女儿下个月就要订婚了,我跟你说一声。”陈金水转身就走。

骆玉珠强忍泪水笑着说:“恭喜了镇长,我得喝喜酒去,往后您得多照顾我生意。”

陈金水头也不回地:“好说。”

一回到家,骆玉珠就垮了,东西丢得满地都是。她扑倒在床上痛楚地哭泣,别人哪知道我的苦衷呢?都以为我的性格像磐石一样坚硬,那是假的!

骆玉珠伸手拿过拨浪鼓,刚要扔又舍不得,抱到胸前,泪水滴落在鼓上。突然听到门响了一声。

她想好了,对着大门口说:“我不欠你什么。我对你好,你已经习惯了。因为你不会考虑我的感受。我不是没人要,我不会再让你甩我一次。”

陈江河在门口也流泪了,恨自己分身无术。是啊,骆玉珠不是没人要,她长得别提有多漂亮了:细长的柳眉,漆黑明澈的双瞳,挺直的鼻梁,柔软饱满娇润的樱唇,线条优美、细滑光洁的香腮,那么恰到好处地集合在了一张清纯脱俗的俏脸上,而且还配合着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迷人气质。

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孩,可你却一筹莫展!

骆玉珠坐直身,眼巴巴地等着敲门声,门外却又恢复了寂静。骆玉珠蹑手蹑脚走到门口,从门缝里望出去。陈江河正焦躁不安地在门外徘徊。

骆玉珠咬住嘴唇慢慢蹲下,蜷缩抽泣……

陈江河来到湖清门市场,看见骆玉珠正在用力吹气球,只见她熟练地将系好的气球交给孩子,又吹起下一个。气球吹起,挡住了骆玉珠的脸,买气球的孩子争前恐后踮脚交钱。陈江河挤在中间:“哎……你什么时候有空,我俩谈谈?”

骆玉珠指了指吹起的气球,摇头。陈江河在孩子们面前有些尴尬,低声哀求:“你说句话,我哪里得罪你了?”

骆玉珠没好气地指着脸,含糊不清:“我脸都吹肿了,说不了话。”

“陈江河。”邱英杰匆匆挤了过来,“跟我下乡,义亭养殖场出了点问题。”

身后“啪”的一声,孩子们一阵惊呼,一个气球生生地被骆玉珠吹爆。陈江河转头望去,骆玉珠冷着脸根本不理睬自己。

邱英杰喘息着,看到两个冤家,好像不是在打情骂俏,又苦笑着。

邱英杰带着陈江河在一排排猪圈间走着,工作人员介绍:“猪是养多了,可急缺饲料,想从外面调吧,可外面饲料不仅贵得很,又是紧俏货,我真发愁,没有门路啊!”

“别着急,县里一定会帮你们想办法。”几个人簇拥着邱英杰向前走去。陈江河蹲下抓起一把饲料,里面夹杂着麦粒。陈江河皱眉思索。

骆玉珠背着麻袋包,手里又提着两大袋在路上艰辛地走着,衣服已被汗水浸湿。她放下包伸手拦车,路上车辆飞驰却不见停下。骆玉珠筋疲力尽,坐在包上大口喘息,眼巴巴看着路的尽头。突然,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,骆玉珠抖擞精神,忙背起麻袋包,左拎右拽到路旁准备好。拖拉机驶到近前,骆玉珠肿胀着脸,含糊不清地喊叫着。拖拉机没有减速,骆玉珠用力将手中的麻包抛上拖拉机,又费劲地摘下背上的包,用尽最后力气推进车挡板。拖拉机反倒加速了,骆玉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,双手眼看就要扒住挡板,却又被甩开了。

骆玉珠带着哭腔有气无力地喊:“我的包,货……师傅,停车!快停车!”

拖拉机已经加速远去,骆玉珠一屁股瘫倒在地上,号啕大哭。原来,玉珠搭乘的都是顺风车,不知道要开到哪里去,又没有电话联系,路上停靠点也多,如果丢失货物只能自认倒霉。

陈江河找寻着骆玉珠的身影。冯大姐正收拾东西。陈江河迟疑上前:“大姐,骆玉珠回去了?”

冯大姐哭丧着脸说:“我们正说她呢。今天去杭州批货,她的脸都肿得说不出话了,还跟疯了一样大包小包地进货。我们走的时候她还要回去再买,怎么劝也不听。”

玉珠,你千万别想不开呀!

陈江河骑着自行车在杭金公路上飞驰,边骑边喊:“骆玉珠!骆玉珠!”

夜幕笼罩下,一个人影在远处晃动。陈江河凝神眺望,用力快速骑过去,正是骆玉珠,她跌跌撞撞、神色恍惚地走着。陈江河忙下车扶住她:“怎么了,你?玉珠。”

骆玉珠也不说话,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,贴在额前。陈江河摇着她肩膀:“你怎么走到这条路上来了,出什么事了?”

骆玉珠咧嘴“哇”的一声哭起来,嘴里咕哝着不知在说什么:“我的货……我的货没了……”

陈江河茫然地看着她口型:“什么?货?你是说你的货没了?”

骆玉珠哭着比画:“拖拉机……”骆玉珠眼泪吧嗒吧嗒地掉,用力点头。

陈江河盯着她的嘴型:“车牌号记着没?”

骆玉珠用力点头,又突然意识到什么,摇着头推开他。骆玉珠挥着双手轰他:“走,你走!”

陈江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。“那货丢不了,我帮你去找。”

陈江河无奈看着倔强的骆玉珠摇晃走去。没走几步,骆玉珠整个人瘫软下来,陈江河忙冲上前抱住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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