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毛飞上天-第12集

鸡毛飞上天-第 12 集

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陈江河骆玉珠焦急地穿行寻找着。骆玉珠的心仿佛被无形的大石压住,脑子一片空白,嘴巴不停地颤抖,语无伦次地叫喊着:“小旭—小旭—”

邱英杰骑着自行车沿路搜索,停在两人面前:“我跟几条街的老板都打了招呼,看见孩子先帮咱们看住。玉珠,别着急,孩子丢不了!”

陈江河扳住骆玉珠的肩膀:“你先别慌,这么小的孩子抱着他爸遗像能去哪?好好想想。”

骆玉珠突然一激灵,怔怔看着陈江河,转头撒腿就跑。

“去吧,家里我看着。”邱英杰一拍陈江河的肩轻声说。

陈江河点头追去。

跨越了山山水水,两人来到赣州铁路边,在布满荆棘的小山坡上,骆玉珠的脚早已微微颤抖了,她的目光锁在了山坡上的那丘坟茔上。骆玉珠在离坟头老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。陈江河紧跟在她身后。骆玉珠颤抖着说:“江河,你看。”

坟前是那包王大山的遗物,旁边还摆放着遗像,孩子却不知去向。骆玉珠失声痛哭:“小旭……你这么老远坐火车来找你爸,你又去哪了你?”

陈江河蹲在地上看着王大山遗像,皱眉思索着。

孤独破败的小木屋笼罩在夕阳下,远远望去,红得像燃烧的火焰。这里有深红的漆树、大红的枫叶、杏黄的银杏,绚丽无比。

小木屋周边长满了野菊花。雏菊黄白相间,蕊萼紧密,仿佛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姑娘,俏美而朴实。紫菊像街头走过的美女,时尚新奇,笑而露齿,大方俏皮。陈江河弯下腰来闻一闻,仿佛吸足了氧气,站起来就觉得心旷神怡,走起路来显得那么精神。

陈江河摸着门口生锈的大锁,看到被拆开的窗口挡板,忙上前扒住往里探望。一个黑影在里面窸窸窣窣活动着。骆玉珠撕心裂肺地喊着:“小旭!小旭!”

“给我手电!”

骆玉珠忙上前递上手电,光束照进杂乱不堪的小屋,灰头土脸的小王旭正蜷缩在角落里。骆玉珠发疯般砸着木窗:“妈嗓子都喊哑了!给我出来!明明听见妈在叫你,你为什么不答应?”

陈江河松了口气,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小旭像狼一般的眼神。陈江河疲惫地走向不远处的石墩,坐下点着一根烟,听着母子的吵闹。

小王旭梗着脖子:“我不出去!我要住家里,这是我家!”

骆玉珠咬牙切齿:“我还是不是你妈?你要急死我呀。王旭,你是自己出来,还是我把你揪出来,让我打死你?”

“我就不出去,你背着我爸找野男人,你不是我妈。”小王旭倔强地说。

陈江河无声地笑了笑,起身上坡,走回王大山坟前。陈江河将一根点着的烟插在坟头,眯着眼看着王大山的遗像:“不知道你会不会抽烟,也不知道咱俩谁大,我叫你一声兄弟。玉珠命很苦,可又很幸运,在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了你。这么多年活得不容易,我明白。大山兄弟,你救了玉珠,就是我的恩人,小旭我当亲儿子养,你放心。每年我都会带他来看你,等小旭长大有了自己的老婆、孩子,我就带全家过来……”陈江河用力地拍了拍墓碑。王大山似乎在暖暖地微笑着。

火车在铁轨上微微颠簸。骆玉珠搂着儿子已经昏昏睡去。陈江河坐在对面,轻轻抹掉王大山遗像上的泥土,小王旭眯缝着双眼,偷偷看着陈江河的一举一动,眼睛始终不敢睁开。陈江河竖起擦拭干净的遗像,静静地看着王旭。

王旭慢慢睁开眼睛,从妈妈手臂间滑出,抢过遗像。

陈江河又从遗物包里取出残破的拨浪鼓,将掉落的鼓坠熟练地系好。王旭又伸出小手要抢,陈江河躲闪开,高举着拨浪鼓。

“我的!”

陈江河摇摇头,轻声说:“是我给你妈妈的,那时候还没你。不信你看看后面还刻着我鸡毛的名字呢。”

王旭忙好奇地捧着拨浪鼓看着,抬头惊讶地看着陈江河。

陈江河意味深长地:“我跟你妈早就认识了!那时你妈还没遇到你爸爸,这鼓破了,回去我给你补补,保证比以前更响。”

骆玉珠悄然睁开眼,默默地望着低声交流的爷俩。

骆玉珠拉着儿子往绣湖小学校门口推送,王旭哭嚎着、挣扎着不肯进去,不少家长和学生侧目而视。

“你就给妈丢人吧!中途插班上名校,你上学这名额来得容易吗?那是你邱伯伯跑前跑后争取到的,你说不上就不上?”骆玉珠狠狠地瞪着儿子。

“我就不上……我不想上学!”

陈江河将自行车停靠在墙边,快步上前拉开骆玉珠,蹲下身扳住王旭的肩膀:“小旭,上学会有很多新朋友,还能踢足球呢。”

“我不,我不上学……”王旭张开双臂摇晃不停,如同扇动的翅膀。

陈江河将王旭强拉到一边小声说:“你怕学习跟不上,还是怕同学看不起你?小旭,你数学比你妈都强,一定会把老师和同学们震住的。”

骆玉珠威胁着:“你别管他,我看他进不进这校门!”

突然王旭像小鬼见了阎王一样停止了抽泣,低着头缩到陈江河身后躲起来了。陈江河诧异地转头望去,邱岩正跟几个女同学背着书包说笑着走过来。“邱岩!”陈江河拉过藏在身后的王旭,推到邱岩面前。

“叔叔,王旭怎么了?”

王旭拼命抹着不争气的眼泪,骆玉珠故意激他:“还不是被上学吓怕的!脑子笨,怕读书读不来呗,死活不敢进校门。”

“才不是呢。”

“王旭是那种人吗?邱岩,你跟老师解释一下,我家王旭本来是想给班里每位女同学送一根漂亮头绳的,今天忘带了。”陈江河冲骆玉珠眨眨眼。

骆玉珠脸色大变,瞪着陈江河。王旭也抬头惊诧地看着陈江河。邱岩喜出望外:“真的?”

王旭咽口唾沫点点头。邱岩转身冲几个女同学叫起来:“你们快过来呀,新同学要给我们每个女生发头绳!”

“什么颜色的?我要粉红的!”“我要大红的!”女同学们蜂拥而上,像麻雀一样,叽叽喳喳地将王旭围住了。

“你真好!叫什么名字?你家卖头绳的吧!”王旭被女同学簇拥着走进校门,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妈妈。

骆玉珠微笑着朝王旭挥了挥手,咬牙切齿地说:“一根头绳最少要八分,他们班多少女生?”

陈江河抱着胳膊,含笑望着王旭的背影:“不多,二三十个吧。”

骆玉珠懊恼地盯着陈江河。

晚上,王旭趴在桌上写作业。“这个字要这么写,不能倒插笔。”陈江河在一旁低声辅导。

骆玉珠将一把头绳拍在桌上,气呼呼地说:“明天拿到学校去,败家子,你上个学,妈还得赔上货。”王旭忙扒拉数着:“妈,不够。还有三个女老师呢,我们校长也是女的。”

“别那么抠好不好,鸡毛换糖还得拜四方码头,广交朋友呢。”陈江河冲骆玉珠挤了挤眼睛。

“你就惯着他吧。”骆玉珠没好气地说。骆玉珠看着静下心来做作业的儿子,也放下手上的活,坐在一旁听陈江河低声给儿子讲解:“这个公式要先会背,你算的时候就省劲多了,这道题你试试。”

骆玉珠看着灯光下的爷俩,会意地笑了。

“叭嗒”一声,睡梦中的陈江河被东西落地声惊醒。陈江河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,连忙打开电灯,只见骆玉珠倒在地上,箱子里的首饰也洒满一地。陈江河披上衣服扶起骆玉珠说:“天还没亮呢,你折腾什么?”

骆玉珠捂着膝盖强笑:“这些年我带着小旭东奔西跑的,习惯了,鸡一叫我就睡不着,今天开张,我得把货理一理,你再睡会儿。”

陈江河揪心地看着她:“那也不能这么早起啊,你这是神经衰弱。你的膝盖怎么了?我看看。”

“没事。”骆玉珠一瘸一拐地坐到货箱上。

陈江河挽起骆玉珠的裤腿一看,脸色大变,急切地说:“怎么都变形了?”陈江河心疼地看着红肿的膝盖,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。

“头几年背货,跑火车得了关节炎,一直没好,天一变就疼。这又不算病,你干吗呀,好像我得绝症似的。”

陈江河将额头贴在骆玉珠的关节上,声音颤抖着:“对不起,我该早点找到你。”

骆玉珠强忍住泪水,微笑着抚摸陈江河的头发。

义乌已经开始了美丽的蜕变,第四代市场巍然耸立。大伙通过集资、抽签、公证,都高高兴兴地分配到了一个摊位。陈江河迟到了,只抽到了位置偏僻的一个饰品摊。

一家人来到篁园市场,修好的拨浪鼓拨浪拨浪地摇响了,王旭露出了难得的笑容。邱岩带着其他孩子也人手一只,摇着乐着。摊主们围拢在陈江河家这个最尾端的饰品摊前,纷纷道喜。冯大姐拉着玉珠的手臂:“大姐就在你对面,有什么事咱互相照应吧!”

“放心吧,冯大姐,以后您的事就是我的事!”骆玉珠笑着说。

隔壁摊一姐妹嗑着瓜子说:“玉珠,我们这边的摊位位置太差了!一天也过不来几个人,不信你问大姐。”

骆玉珠勉强笑笑:“有摊总比没摊好吧。”

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:“可惜陈江河了,一个大厂长跟着女人卖首饰,还是个二婚头。”笑声肆无忌惮地响起。

骆玉珠一愣,瞥向正在整货的陈江河。

邱英杰正将一箱货码到后面,陈江河拉住他:“行了,邱大主任,你这身份该日理万机,这哪是您干的活啊,注意一下影响好吗?”

邱英杰笑着捶他一拳:“我又没偷没抢没受贿,做做傻劳力还不行吗?江河,你少跟我贫嘴。这几年市场发展得快,好的位置都被人出高价换去了,你这种尾摊没人要,这条街光卖饰品的就有上百家,天时地利你可都没占着。”

陈江河满不在乎地笑笑:“还有一个人和呢,关键在于经营的人和货的款式。我跟骆玉珠双剑合璧,没有条条框框。这条街上的生意人心里都得掂量掂量。”

邱英杰上下打量着陈江河,感慨道:“我说你这鸡毛,总是异想天开,给点风就能吹上天啊!”

陈江河笑着拍了拍邱英杰的肩膀说:“是飞,飞。”

陈江河看了看四周:“陈家村的人都在哪摆摊?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啊。”

邱英杰神秘一笑:“这得问你们村的人了,人家不稀罕赚这点辛苦钱,听说,陈大光弄一张批条就可以赚一万多块呢。”

小王旭与邱岩并肩坐在江滨公园台阶上,摆弄着拨浪鼓。邱岩好奇地问:“你真的一个人敢坐火车?”

“那算什么,我连运煤的车都坐过,到站时,我妈差点找不到我呢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跟煤一样黑!我要是不张嘴露出那口白牙,我妈还认不出我来呢!”

邱岩捧腹大笑,向后一仰,躺靠在台阶上笑出了眼泪。

“这有什么好笑的?”

“好好,我不笑了。你给我讲讲,你妈当年怎么机智聪明卖人贩子的故事吧!”邱岩拼命憋住笑。

“你妈才卖人贩子呢!”小王旭愤怒地瞪了“大眼睛”一眼,转身离去。

邱岩望着他的背影喊:“对了,你妈卖人贩子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!”

天空满天星斗,像一粒粒珍珠,又似一把把碎金,撒落在碧玉盘上。此刻是那么的宁静安详,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,骆玉珠借着灯光缝着袜子,不时瞥一眼假睡的儿子。

王旭翻了个身,轻声问:“妈,你卖过人贩子吗?”

“谁告诉你的?”

“妈,你怎么什么都卖啊?”

正在串饰品的陈江河忍不住噗嗤乐出声。

骆玉珠白了陈江河一眼,压低声:“你不卖她她就卖你,这辈子我们不欺负别人,别人也不能欺负咱,懂吗?明天要上学,赶紧睡。”

王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骆玉珠关了灯,出屋来到院里,踹了陈江河一脚,陈江河一脸坏笑看着她。

“一下午总共就没来几个人,还都是只看不买,这位置太差了。”

“连人贩子都卖了,还怕这些饰品卖不出去?”

骆玉珠掐了他一下,转头看了看屋内,轻声说:“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?”

“后悔什么啊?”

骆玉珠咬着嘴唇,一脸严肃地看着陈江河说:“如果……现在你应该坐在大上海的高楼里,吃香的喝辣的,有车有房子,还有海归的上海美女嗲嗲地撒娇。”

“是,要不怎么说选择很重要呢。”

饰品砸到地上,骆玉珠愤愤地起身往屋里走去。陈江河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揽入怀中:“可我偏偏就愿意选择远方的你。”

骆玉珠挣扎了几下,身子就软了下来,哼了一声:“哪天你后悔了,我就把你卖掉!”

陈江河搂紧她,在她耳边调情似的说:“你舍得?”

骆玉珠声音颤抖:“你不明白,我现在有点怕。”

“怕什么?”

“小旭还是不接受。”骆玉珠凝视着爱人的双眼。

陈江河淡然地说:“那我们就不睡一张床,你跟儿子睡,直到哪天小旭答应了,这还不简单吗?”

“可你凭什么还守着我?就这样守下去你不烦吗?总有一天你会厌倦,你会后悔!”骆玉珠眼巴巴地看着陈江河。

陈江河理了理她的头发,亲着骆玉珠的额头笑着说:“是不是从你妈走了以后,你就习惯不相信任何人了?”

骆玉珠紧紧贴在陈江河的怀中,闭上眼睛,柔声而坚定地说:“我一定好好挣钱,让你跟小旭过上好日子!”

刚过九点,街上已经人流如潮。马路上来来往往、大大小小的车子,发动时那轰鸣的引擎声,刹车时那刺耳的摩擦声,还有那响个不停的喇叭声,使大街边沿的商铺早早地热闹起来了。陈江河走进农业银行,回头朝不明就里的骆玉珠招招手。

“不去看摊,你拉我来银行干什么?”

“让你带户口本,带了没有?”陈江河神秘地笑了笑。

陈江河排到一个窗口坐下,从怀里掏出存折:“同志,我想把这个户头改成我爱人的,是不是得转账啊?”

骆玉珠愣住,呆呆地看着陈江河。

“这八万元都转吗?”

骆玉珠张着大口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愣愣地站在那里:“等等……”

陈江河按住她的手,微笑着递进户口本:“都转。”

骆玉珠接过存折,心如鹿撞,怦怦直跳,心里七上八下,心情如激荡的义乌江水一样不平静。离开银行,陈江河蹬着三轮车,与惶恐不安的骆玉珠背靠背坐着。骆玉珠紧紧抱住存折和户口本喋喋不休:“疯了,疯了你!哪来那么多钱?是不是杨雪给的?”

陈江河回头笑笑:“承包袜厂那么多年,我改制收拾困局,潜心发展,与大小厂家竞争逐鹿,怎么着也得有点积蓄吧。这是我做厂长的一点点分红,本来马上就到年底了,还能分到很多呢。”

“疯了,疯了你!有这么多钱,你还瞒着我。你这人怎么没长记性啊,当年你的钱是怎么丢的,还敢给我?”骆玉珠使劲地捶着他的背,放声大哭起来。

陈江河连忙停下车掰着她的手说:“怎么了?别这样好不好,警察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。”

骆玉珠突然紧紧搂住陈江河的脖子,趴在他肩膀上号啕大哭。

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着,陈江河一脸尴尬,急忙吓唬道:“别哭了,再哭别人都知道你有八万元,都来借钱了!”

骆玉珠立马收住声音,忍住眼泪。

陈江河笑眯眯地看着她,骆玉珠满脸是泪地笑着,紧紧地搂着存折。

这么偏僻的摊位,前来询价的顾客寥寥无几。骆玉珠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远处,一见客人就跑过去拉到自己摊前挑选,首饰的价码牌一张张地变换着,越换越低了。

越是没生意,越是不敢使用搬运工,陈江河夫妻披星戴月地奔波在公路上、小巷里,推着平板车,车上满载着货物。当天要加工的搬进一楼,其余的背上三楼仓库。

王旭不声不响地摊开课本做作业。时而偷瞥里间,骆玉珠坐在床上,陈江河两手沾满中药,一点点揉着骆玉珠的膝盖,骆玉珠吸了口凉气,陈江河忙收住手:“是不是重了?”

“不重,有点痒痒。”骆玉珠含羞瞥了儿子一眼,“小旭别管闲事,做你的作业!”

“这是朱丹溪的传人,三溪堂国药馆老中医开的药方。前几年你每天负重过多又不爱惜,在潮湿阴冷的地方睡,久而久之湿毒浸入。以后我每天都给你揉,我要把你这些年身体里的毒,受的苦一点点都揉出来。”陈江河小心翼翼地揉着骆玉珠的膝盖,喃喃地说。

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淌着,骆玉珠将衣服泡在盆里搓洗。陈江河上前把骆玉珠推到一旁,抢过她手里的内裤说:“我内裤不用你洗!说好的怎么又洗上了。”

看着陈江河的举动,骆玉珠背过身委屈地流下了眼泪。

陈江河搓了两把衣物察觉不对,用湿淋淋的双手,上前扳住玉珠的肩膀:“怎么了?”

骆玉珠拨开他的手,赌气地靠在墙边:“你是不是一个人习惯了,陈江河,你记着!你是我最亲的亲人,往后是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。别说洗内裤,我给你端洗脚水,你都得给我乖乖地坐在这享受,不许有一句客套,听明白了吗?”

陈江河动情地抱住她,捧着她的头亲了亲,嘴角流露出一丝坏笑,立正行了个军礼:“是,首长!”

骆玉珠羞红着脸,双手揽抱住陈江河的腰,深深地埋在他怀中。陈江河越搂越紧,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异样,只剩下喘息声。陈江河颤抖着阻止:“不行……”

骆玉珠喘息:“怕什么?结婚证都领了,我得和你生个孩子!”

陈江河亲着她:“玉珠……”

屋内一阵异样的响动,陈江河与骆玉珠瞬间分开,屋内又寂静无声了。骆玉珠走进去,看到里屋的门大开着,回头朝陈江河苦笑了一下,便快步进屋。王旭侧躺在床上背对外面,一动不动。骆玉珠扒住儿子的肩膀,看到他眼中满是泪水,骆玉珠的心瞬间凉了下来。转头望着窗外凝视过来的陈江河,两人揪心的眼神对视着,双眼含着淡淡的哀伤。

“多少吃点,如果再卖不出货,你还不饿死。人是铁饭是钢,你先把饭吃了。”陈江河把饭端到骆玉珠面前。

“什么招都使了,就是没人气,连狗快到摊前时,也摇着尾巴停下来,转头就跑了,谁都嫌弃我这摊位啊。”骆玉珠看着一袋袋货物愁眉苦脸。

“我们银行还有那么多钱,你怕什么。”

“那是你辛辛苦苦挣的,一分都不能动。”

看着大人唠叨着什么,站在旁边的王旭倒干净利索地吃完饭,一抹嘴,转身跑了出去。

“这猴崽子,拿家当旅店了。跟我这些年东奔西跑的惯了,心都跑野了。你有能耐在外面野,别回来!”骆玉珠哭丧着脸摇头,陈江河若有所思地望着孩子背影。

“我就不信这货卖不出去!”骆玉珠背起两袋货物,头也不回地往外走。

陈江河望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。

陈江河骑着自行车载着大米、蔬菜停在院子前,看到一只野狗疯狂地啃着拨浪鼓。陈江河一愣,快步上前,狗叼着拨浪鼓就逃。陈江河捡起石头扔去,拨浪鼓掉落在地上,野狗消失在拐角处。

陈江河捡起面目全非的拨浪鼓闻了闻,眉头紧皱迈进屋。

王旭偷瞥,心虚地低下头。

陈江河欲吐还休,强忍住转身进屋。

王旭胆战心惊地放下手中的笔,扒着门缝偷偷地望着陈江河,只见他取出工具,正在专注地修补起拨浪鼓。

雨后初晴,在屋里蛰伏了几天的小孩子们,趁大人不注意,箭一般飞出院门,来到江滨绿廊,于是,寂寞的大樟树边的秋千架下,落下了一串串嫩声嫩气的笑语。王旭完成作业,也跑到这里来,老老实实地在边上看着。一个马竿条瘦娃分开众人,挤了进来,攀住秋千架,远远地望着王旭叫道:“野小子没了爸,跟着亲妈改了嫁!”

王旭旋风一样追着马竿条乱跑。他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向天冲起,就像黑色火焰一样。边上的孩子们帮着马竿条,也跟着起哄喊叫,王旭捡起地上的石子,瞄准目标要丟出去,身后自行车铃声响起,车轮挡住了他的去路。陈江河伏在车把上眯着眼睛看着孩子。王旭气呼呼地:“你让开!”

“这几个小不点就能把你气成这样?你不会去统帅他们?”陈江河转头看看连蹦带叫的孩子们说。

王旭凶狠的目光看了陈江河一眼,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非把他们打服了不可!”

陈江河指了指脑子,微微一笑:“好,有种,先打服,后称王。我带你去个地方,敢不敢上车?我估计你不敢,你也就跟小不点他们闹闹罢了。”

王旭愣愣地看着他,陈江河没有顾及王旭的反应,竟蹬起自行车向前骑去,后面王旭紧追几步,跳上了后座。

陈江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。

陈江河带着王旭来到雅治街村,两人光着脚,拎着鞋顺着龙溪溪流往前走,陈江河转头朝王旭神秘地笑笑。

“你带我去哪啊?”

“前面是八百岁的古月桥,到了你就知道啦。”

王旭迟疑了一下,跟他走进桥洞。

陈江河拍了拍石头,让王旭坐下,感慨万千地说:“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这是我跟你妈认识的地方,那时候她才十几岁。一个人住在桥底下熬糖讨饭,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,谁都看不出她是个女孩。”

王旭盘腿坐在陈江河对面,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,不时咯咯咯笑出声。

陈江河连说带比划:“……离得老远我就喊,快逃啊!你妈还舍不得东西,差点就被民兵逮住了。我拉住你妈的手一路狂奔,后面的人就追,我背着你妈蹚过龙溪去,爬到对岸时,连站的力气都没了,我这才发现你妈是个女的,当时把我吓的,还以为碰见女鬼了!”

“后来呢?”王旭扑闪着双眼惊奇地看着陈江河。

“后来就分开了,我在外面闯荡,谁想你妈一直在这里等我,她认准了我不会把她抛下。我到现在还记得,她从车上跳下来朝我笑的样子……”

“你俩就在一起了?”王旭歪垂着头,摆弄着柳树枝条,然后凶猛地折断。

陈江河默默点头,然后轻声地问:“王旭,你想什么呢?”

“我外公真是混蛋,为什么要卖掉我妈?”王旭恨恨地说。

陈江河揉了揉王旭的头:“所以你妈伤透了心,缺爹少娘的家庭出来的,怎么活下去啊?那时候我就暗暗告诉自己,不能再辜负她,否则她的心就凉了。”

王旭眨眨眼:“那你们为什么又分开了?”

陈江河笑着一拍王旭的后脑勺:“人不大问题还挺多,走,我带你去见个高人,是他教会了我:只要不怕苦,不怕难为情,无论去哪里都能活下去。”陈江河提起两双鞋转头走去。王旭光着脚在溪水里,一蹦一跳跟随着。

陈江河领着王旭敲着金水叔家大门,等了很久无人应答。樟树下坐着几个村里人在闲谈着。“鸡毛!别敲了,羽毛厂关门后,你叔吃住都在鸡场了。”几个人坏笑起来。

陈江河低头看着王旭:“走,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?”

“那么多人我怎么叫啊?”

陈江河趴在他耳边神秘地说:“我小时候遇着一大群人,就叔叔爷爷奶奶婶一气叫出来,反正都听不清楚。”

陈江河拉着王旭走到树下:“叔,伯,二婶,都在呢。”

陈江河笑着后面一推王旭:“快叫。”

王旭含糊不清地叫:“叔叔爷爷奶奶婶。”

众人忙答应:“哎哎哎!这就是玉珠那个儿子?这孩子还真懂事。”

陈江河朝王旭默契地眨眨眼,王旭得意地笑起来。乡亲们亲热地拉着陈江河说:“你找金水叔那么多趟了,回回都吃闭门羹,我们都替你着急了。鸡毛,你不会想拉你金水叔做什么生意吧?”

“你还找他干吗呀,倔老头一个!”旁边二婶叹息道,“这人是废了,天天养鸡攒鸡毛,好不容易有个赚大钱的女婿吧,还不认!”

陈江河苦笑着说:“我叔可是做生意的好手,别忘了当年鸡毛换糖是他挑头干的。叔,伯,我想问问,我满市场地找,怎么很少见我们村的人摆摊呢?”

几个人同时笑着摇头,交换着不屑的眼神。“现在是靠嘴吃饭呀。你叔脾气那么倔,又不会说软话,到哪挣钱去。鸡毛,我们陈家村不稀罕那点小利!看见大光没有?大伙都跟着他干呢。”众人七嘴八舌说起来。

陈江河苦笑:“像这种买卖能蒙上几回啊?”

“三年不开张,开张吃三年!”

陈江河提着点心和酒带王旭一路走来。

陈江河耐心地讲着:“我小时候还不如你,生下来就是孤儿,差点被冻死。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的这个金水爷爷,是他摇着拨浪鼓把我从冰天雪地里救回来的。”王旭像小大人一般仔细听着,他们走到鸡场门口,看见大光爹正在奔驰车边徘徊。陈江河忙叫:“叔。”

“鸡毛啊,来看你金水叔?正好,大光和巧姑都在里面呢!”大光爹看了眼孩子,神秘地推他:“小两口准备补一下婚礼,老头死活不同意,就不给这面子。正好你帮我们劝劝!”

陈江河拉着王旭迈进院里,看了一棚接着一棚的鸡舍,心中惊诧不已。

“爸,现在有钱了,我想办场风风光光的婚礼,您老也有面子啊。我香港朋友都来参加呢!这可是涉及到海外同胞的形象问题。爸,您必须得出席。酒席都订了,钱也付了,县里有头有脸的都答应要来,你不出席算什么事?”大光乞求着。

巧姑跟着哀求:“爸,大光也是好意,我俩这婚事你总得露面啊,不然我们给谁敬酒磕头呢?”

“爱给谁磕给谁磕。”陈金水坐在板凳上专注地拔着鸡毛。

陈江河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陈金水的背影。

“鸡毛哥,你可来了!快帮我劝劝!”一看见陈江河,大光和巧姑两人就把他拽到身后,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。

陈金水手一抖,没有回头,慢悠悠站起,端着满是鸡毛的脸盆往外走,似乎没看到陈江河爷俩。

巧姑与陈大光慌忙上前搀扶:“爸,您干吗去?”

随着巧姑的尖叫声,脸盆重重地砸落在奔驰车上。大光心疼地撒腿跑去:“爸,有钱也没地方修啊,我快把车开走再说!”

王旭吓得偷偷攥紧陈江河的手,大气也不敢出。陈江河似笑非笑地看着老人蹒跚着走进院子里。陈金水冷哼一声,坐回板凳上继续拔鸡毛。陈江河试探:“叔,您身体还好吧?”

陈金水侧过脸定定地打量王旭,王旭吓得缩到陈江河身后。陈金水理都不理,王旭尴尬地仰头看着陈江河。陈江河微笑着:“叔,玉珠太忙了,我带孩子来看看您。这是玉珠让我带的烟酒和点心,都是你喜欢的。”

陈金水像没听见一样。

陈江河干脆拿过一条板凳,坐到老人身旁,跟着笨手笨脚地扎起鸡毛毽。王旭饶有兴趣地蹲在一旁看着。陈金水一把抢过陈江河手中的鸡毛。陈江河笑笑:“应该怎么扎?您教我。”

陈金水头也不抬,快速熟练地扎着。

陈江河冲王旭使了个眼色,递给他几根鸡毛。王旭专注地扎起来,竟出乎意料地娴熟轻巧。陈金水抬眼定定地看着孩子手里的鸡毛毽,露出了诧异的眼神。王旭将扎好的毽子托在手心,递到陈金水眼前:“爷爷,是这样扎吗?”

陈金水哼了一声:“骗人的货,好看不中用。”

“可我扎的跟您一样!”

“你踢踢试试,准立不住。”

王旭不服气,用力一踢果然歪倒在地上。“为什么?您怎么知道的?”王旭乐了,心中充满好奇。

陈金水抖了抖手里的毽子,用力一踢,毽子飞得老高。陈金水竟伸出脚去,毽子稳稳地立在他的脚面上。

看着陈金水精彩的动作,王旭惊叹得五官都变了形,不禁大声地“哇”了起来。

“没根,就立不住。根太重,又飞不起来。小小的鸡毛毽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。”陈金水将毽子挑到手中,在王旭眼前晃了晃。

王旭刚想伸手接过,陈金水一把晃过,背着手进屋。王旭失望地抬头看着陈江河,陈江河笑了笑说:“我们走吧。”

陈江河骑车带着王旭前行。王旭还想着刚才的情景,喃喃地说:“这个爷爷好厉害。他不跟你说话,你还赔小心看他,你是不是很怕他?”

陈江河笑着说:“我怕,但该说的他已经说了。我这命是他捡回来的,他带着乡亲们把我养大。我跟你妈是怎么分开的?也因为他。”陈江河停住车转头看着王旭,“小旭,按理说,我不应该跟你讲这些,但今天我全讲给你听了。小旭,你妈妈这辈子受了不少罪,你看她那膝盖都变形了,你也该懂事了,该替妈妈分担一些苦了。”

王旭咬着嘴唇看着他。

“今天说的话你能帮我保密吗?如果你能,我保证以后对你没有秘密。”陈江河伸出小拇指。王旭迟疑了一下,也伸出小拇指勾在一起。陈江河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,用力蹬起自行车。

“小子,该讲讲你的秘密了。”

王旭思索:“嗯……我打弹弓特别准。我算数比我妈快。我喜欢吃炒鸡蛋不喜欢吃煮的。”

陈江河哭笑不得:“你糊弄我呢?说点真的秘密!”

“我在你床上撒过尿。”陈江河自行车一下溜到路旁,摔得前仰后合。王旭爬起就要跑,被陈江河一把搂在怀里胳肢起来,“臭小子,什么时候?”王旭咯咯乐着拼命挣扎。

“小旭,你什么时候能改口叫我一声爸?”

王旭定在那,垂头不理。

陈江河无声叹息:“那就叫声叔吧,总比不叫强。王旭,叔你总能叫一声吧?”

王旭头也不抬轻声叫道:“叔。”

陈江河笑起来,温润的目光看着孩子,用力揉了揉王旭的头发,从腰间拔出修好的拨浪鼓递到面前:“以后别往上面抹猪油去逗狗了。万一被咬伤了还得打狂犬针,可疼了。”

王旭伸手接过拨浪鼓,轻轻摇了一下,羞愧地点点头。

篁园小商品市场上,骆玉珠百般无聊地看着对面摇扇的冯大姐,很久没有一个顾客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浪费时间了。

一条狗慢悠悠地走过摊位,快到骆玉珠眼前时摇着尾巴停下,东闻闻,西嗅嗅,打了个哈欠,转头就跑。

骆玉珠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狗……难道真的连狗也嫌弃我这摊位偏僻吗?

骆玉珠举着喇叭喊破了嗓子:“看一看啊,大姑娘戴上不愁嫁,小媳妇戴上一朵花!新上的饰品啊!”

“谁让你用喇叭的,放下。都像你这么喊,这房还不塌了!”市场管理员上前劝阻。

“那你们给我解决人气!我的货都砸在手里了,你们买啊?我马上倾家荡产、家破人亡了……”

冯大姐拉住她的胳膊劝说:“玉珠,认命吧,这尾铺位置不好,我那摊都不想摆了。”

骆玉珠梗着脖子喘气道:“你不想干给我吧!总有一天,我非把这摊弄成这市场最火的……”骆玉珠转头怔怔地瞧着冯大姐,又看看自己的摊,皱眉思索。

回到家,骆玉珠坐在床边若有所思,喃喃地:“怎么才能把那些人吸引过来呢?冯大姐的摊比我的还冷清……”

陈江河双手沾满中药,边揉膝盖边招呼王旭:“小旭,看你妈都中魔症了。”王旭从屋里出来也蹲在盆边,双手捧起中药,揉起妈妈的另一个膝盖。

骆玉珠吓一跳:“哎,你不做作业跑这干吗?”

王旭一声不吭,学着陈江河的样子转圈揉着。骆玉珠吃惊地看着儿子,又瞥向陈江河。陈江河微微一笑,点头。

骆玉珠反倒不自在起来,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蹲在面前的爷俩,他俩正心无旁骛地给自己揉着膝盖。骆玉珠的眼神变得温润—我有两个亲人呢!我的苦日子到头了!

有一天,围观的人群把最后面的边角摊也围了个水泄不通,陈江河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只听到骆玉珠与冯大姐的对骂声。

“你知道我这批货进得有多难?找遍整个商城也找不出重样的!”

冯大姐针锋相对:“货不好我还不进呢,就允许你赚钱?你进的货我就不能进了?这是哪条规定?”

“那你也不能比我便宜五分啊!这不是抢生意吗!”骆玉珠气急败坏地。

“骆玉珠,做买卖得讲良心,你赚那么多钱,小心撑死你!”

陈江河挤进人群。骆玉珠正双手举着首饰,大声叫喊:“大家看看,这么漂亮的首饰,我只卖两块贵吗?你们谁见过这工艺,这材质?”

众人七嘴八舌赞叹:“是漂亮。”

“快来我这买啊,同样的货我是一块九毛五!”

陈江河眯起眼抱着胳膊审视两人。

骆玉珠咬牙切齿:“好!冯大姐,今天跟我抬扛抬定了是吧。我卖一块八毛五!”

冯大姐气得举起一把首饰:“一块八一个。”已经有人围到冯大姐摊前挑选起来。人群起哄:“骆玉珠,你再便宜点?”骆玉珠气得哆嗦起来:“我也不赚钱了,不争馒头争口气,三块五一对!”人群刚要往骆玉珠摊前挤,冯大姐那边又吆喝起来:“一块六一个,成本价!”

骆玉珠懊恼坐下,哭丧着脸:“这么好的货你一块六就卖了,你这是成心拆我的台啊冯大姐!我哪里得罪你了,这首饰要是放在别的地方,两块都有人抢。”随着骆玉珠的解说,人群已经抢货一般,蜂拥到了冯大姐摊前。

“我要二十对!”“先收我钱,我要六个!”冯大姐笑骂:“六个,你用得完吗?你买回去熬着吃啊?”

“我给我媳妇,孩子,丈母娘,我妈!你管得着吗!”众人哄堂大笑,骆玉珠也不由笑起,突然她看见陈江河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,好像穿透了自己的内心,骆玉珠尴尬地收住笑。

骆玉珠心情大好,回家烧了一桌好菜,她忙着夹肉放到爷俩碗里,还拿过一瓶御隆万盛葡萄酒:“来,喝两杯!”

“妈,你也喝酒?”

“你跟冯大姐分好账了?”陈江河问。

骆玉珠白他一眼:“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,今天高兴!陪我干一杯。”

陈江河举起杯:“八毛的成本,一倍的利润,还一抢而空。亏你想得出来。哪天客商们要是知道真相,他们还会再上你的当吗?”

骆玉珠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关键是把人气炒起来了,其他首饰我也卖出不少,你没看到吗?下午整个篁园市场就我那摊位最热闹。”

王旭莫名其妙地:“妈,上什么当?”

骆玉珠没好气地:“吃你的饭!”

“纸包不住火,谁都不是傻子。看起来你占了大便宜,可长久下去不是正路。”陈江河忧心忡忡地说。

骆玉珠转头盛起米饭嘟囔着:“我以后不干了呗!我明白你担心什么,这事只有我跟冯大姐知道,我俩说好了……”

一群女人在院子里神秘地呼唤玉珠:“玉珠快出来!”骆玉珠一愣,惊诧地望着院里的七八个女人。陈江河憋住笑,继续喝着酒,还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说话声。

“玉珠,明天咱们几个一块演出戏?”

骆玉珠装糊涂:“你们说什么呢?”

“少跟我们装了!冯大姐都跟我们说了,你这招真高明!”

骆玉珠懊恼地转头望去,窗内陈江河笑眯眯地望着自己。

陈江河顺着邱英杰家厕所里的管道,一直走到厨房蹲下看着什么。“哈哈哈……”邱英杰身后朗声笑起,边笑边抹眼泪,“这个骆玉珠赚钱还真有一套!比你强。”

“她那是小聪明。”陈江河苦笑。

“不管怎么说,你娶了一个好老婆!”邱英杰一把拉起陈江河,“你一进我家,就盯着这些管道。坐好了,我问你,玉珠跟你聊过这些年的事吗?”

陈江河苦笑摇了摇头说:“那是条汉子,在玉珠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她,难得的好人。”

里屋传来孩子的笑声,邱岩不可思议地拿着计算器:“你等等,我再出一道,十一加七加九加三十八得多少?”

邱岩快速地按起计算器。王旭脱口而出:“六十五。”

邱岩张开大嘴,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王旭:“再乘以三除以五等于多少?等会,让我先来!”邱岩拼命按着计算器,声音已经传来:“三十九。”王旭得意扬扬地憋住笑,邱岩用夸张的神情摇摇头:“太可怕了。”

门口,陈江河与邱英杰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个眼神,悄悄把门关上。邱英杰轻声说:“这孩子算数这么厉害,学过心算?”

陈江河微微一笑:“跟着玉珠走南闯北卖各种货,钱不能算错,本事就这么练出来了。”

“玉珠还怨恨金水叔吗?”

陈江河躺在邱英杰床上叹了口气:“反正她没跟我去看过。当年吵得那么凶,一时半会恐怕接受不了。我几次去看金水叔,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,这些年金水叔老了许多,整个人都变了。”

“但你跟我说过,老头是个宝。”邱英杰笑了笑。

陈江河翻身坐起:“村里人都说他不行了,落伍了,可我总觉得我叔心里有东西。”

邱英杰点点头:“义乌这几年发展得很快,可陈家村的人受陈大光影响,一心想挣大钱,很少有人踏踏实实地做买卖。很多年轻人都出去跑条子跑车皮,想学陈大光一夜暴富,人人攀比吹牛,风气搞得很坏。金水叔跟我聊过几次,老人心很重啊。”

“哥,他跟你聊什么了?”

邱英杰一字一顿地:“永远自强自立,永远脚步不停,永远寻找机遇。积少成多,做大买卖。”

陈江河眯缝起眼,闪动着亮光:“……敢于勇立潮头,敢冒风险,抢占先机,争当第一个。”

邱英杰与陈江河一起,大声说出了他自己的格言,他拍拍陈江河肩膀:“老头在等机会,等懂他的人出现。江河,你是不是该出手了。很多人都以为你帮老婆卖饰品来了,可我知道那三个注册商标不是用来玩的。”

陈江河微微一笑,轻声:“哥,我也在等。”

“此话怎讲?”

陈江河倒出一盒火柴散乱在桌上,挑出一根放在邱英杰面前:“如果说饰品是这根火柴,我要做的五金就是这一堆火柴。常人眼里五金是什么?”

“锤子、钉子、铁丝、铁锹,日常五金嘛……”

陈江河摇头:“其实细分起来,还有厨房五金,卫浴五金,这些都跟老百姓的生活密不可分。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,对这些东西的需求肯定也会越来越高,这就是座金山啊。全球家用电器产品数欧洲的意大利最有影响,我要么不做,要做,我就会竭尽全力,与最有影响最有名气的品牌攀比。”

邱英杰恍然大悟,用钦佩的目光说:“江河,你们家是吃着碗里的,看着锅里的,你不发财谁发财!”

兄弟俩相视而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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