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毛飞上天-第35集

在拨浪鼓私家菜馆包厢里,陈江河和老夏、大狗一起,边吃边谈,这是一件搁置在心里难以释怀的大事啊。

三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,老夏垂头丧气,大狗闷声不语,陈江河坐在一旁为他们倒酒。老夏不解地问陈江河:“这到底为什么,你要给我讲清楚,咱合资厂经过风雨多变的季节,刚走上轨道,也见到了起色,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厂说关就关了。陈董你不是不知道,这厂是我的命啊,我姓夏的怎么跟我的那些好兄弟解释啊。”

陈江河有着同样的痛苦,他端起酒杯走到老夏面前:“老夏,这杯我先敬你,干了!”

陈江河一饮而尽,将空酒杯举到空中:“它更是我的命。”

老夏按住自己的杯子说:“你不说清楚,这酒我不喝!我绝不买你的面子。”

陈江河说:“建中转仓急需用钱!”说着从包中取出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:“土地我都已经圈下来了,这些是欧洲发来的合同。如果说合资厂能让我们的产品升级换代,那么可以说中转仓这件事办成了,就等于我们在欧洲这些城市建起了十几个小义乌,整个贸易模式都会改变,相信我。”

大狗默默地注视着陈江河,老夏怀疑:“玉珠公司怎么会没钱呢?一直都是财大气粗的。”

陈江河无奈地摇头:“都铺出去了,我能想到的每一块钱全花了,这才是刚启动,我今天跟你们哥俩说实话,该借的我都借了,最后一步我才想到这合资厂,它也是我的心肝宝贝,当初怎么跟德国人磨下来的,大狗最清楚。作出这样的决定,我的心里好受吗?”

大狗是个粗人,快言快语,他对陈江河说:“我看不懂你的大谋略,我只问你一句话,这厂一眨眼就没了,我大狗是个扶不上树的人,以后你还要不要我?”

“你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,你是我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铁兄弟。”陈江河说。

大狗很激动,仰头喝尽杯中酒,一抹嘴,就抱着陈江河流泪。他转身对老夏说:“老夏,大哥这么多年,想干的事失过手吗?他答应我们的,好像都成功了吧?”老夏抬起头来看看大狗,“这次也一样,这么多年我信过谁啊,大哥要到哪,我大狗就跟到哪,打到哪!”

陈江河把三只酒杯全部倒满,三兄弟把酒杯举得高高的。

当陈江河披着夜色,喷着满嘴的酒气回到家的时候,妻子骆玉珠已经躺在大床上昏昏欲睡了。她听到响动,也闻到了酒气,撑起身子回头看,陈江河摇晃着走进卫生间,在里面痛苦地干呕起来。她忧心忡忡想下床看看,迟疑了一下重又躺下,这些日子他们聚少离多,麻烦事成堆,很少能顾及对方的。

清晨,赵姐将早点端上餐桌时,告诉骆玉珠,先生一大早就走了—出国去了。骆玉珠神情恍惚地吃着面包,夫妻俩各自独来独往,已经是习以为常了,只是这次不告而别,骆玉珠心里有些不祥的预兆。

玉珠公司真的可用“焦头烂额”来形容近一年来的困境,骆玉珠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各种棘手的事务,有客商趁机要退货的,有寻找某些理由拒付货款的,有把业务有意识地转移到别的公司的,有十万火急的电话来告知,整个设计团队被阮氏集团挖走了。

办公室主任小王拘谨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,看到这种情形,一脸为难,她关好门想退出去,被骆玉珠叫住:“你什么事?”

小王想说,又吞吞吐吐:“骆总……没,没事。”

骆玉珠抬眼发现: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”

小王为难不语,一份辞职报告递到桌面上。看着自己一直信任的人,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招,骆玉珠强压怒火,问她:“你也被他们挖了?”

小王轻声地说:“骆总你别生气,我想回广州陪爸妈去。前一段时间公司太忙,我一直张不开嘴跟你说,现在公司各个科室裁员差不多了,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也没什么好当的。你也别不好意思。”小王的眼泪快流出来了。

“骆总,我跟了你这么多年,我也舍不得公司,可我实在是……我爸在那边托人给我找了个差使。他们两老希望我在他们身边。而且,我的工作也是饰品行业……”小王低头抹泪。

骆玉珠坦然地宽慰她说:“我要的是一片森林,不是一棵大树。同行未必是冤家,只有行业兴,企业才会旺。我在乎的是整个行业的发展。”

“骆总,我们玉珠一直是龙头老大,各地都在模仿我们,玉珠的电镀材料、水钻,包括销售网络,都在全国排第一。骆总,相信我,我绝不泄露玉珠的技术秘密。”

骆玉珠柔声静气地说:“不用说了,别人跟得快,我才会跑得更快,整个行业才能显示出创新的活力。你是我的手下爱将,我理解你。”在小王感伤的目光里,骆玉珠拿起笔在辞职书上签了字,“去财务领三个月的工资,回去代向二老问好,祝他们晚年生活快乐。”

小王哽咽:“谢谢骆总,我对不起你。您真了不起,在整个行业遭遇市场寒流时,您不但不乘机挤压竞争对手、进行行业‘洗牌’,大鱼吃小鱼,反而主动大幅提价,为众多小企业提供新材料,留出了生存、喘息的空间,避免了一次价格血拼。骆总,您永远是我的偶像!”

骆玉珠笑笑:“是我对不起你们,这么多年了跟着我受委屈了。你们付出的是宝贵的青春年华。”

“您别这么说,我已经很难受了。”

骆玉珠掐住额头,小王转身离开,骆玉珠想起什么:“等等。”玉珠进屋打开柜子,拿出一瓶药酒说:“这是人家送我的,带给你爸爸。谢谢他培养了一个好女儿。”

小王走了。

骆玉珠望着安静下来的公司,整个场地空荡荡的,往日欢快的马达停了,仅有的几个员工在走廊里来回地走动,她想起了丈夫陈江河。让她想不到的是,一场空前的大灾难正在悄悄地向她逼近。

一幅与陈江河一模一样巨大的地图挂在面前,阮文雄的野心在不断地膨胀,他愤愤不平地在地图上作出标注,对沙发上的杨雪说:“好一个陈江河,他把我一直想做的事给抢了。”

杨雪离开沙发,快步上去诧异地打量地图:“又是那个中转仓?你为何总是这样耿耿于怀 ?”

阮文雄点头:“凭阮氏这么强大的实力,也只是在北美洲运营了两个仓,他居然一口气吞下了十几个仓位,你说他是否吃了豹子胆了?”

杨雪附和着说:“他向来如此,认准了的事就一头扎下去,开弓没有回头箭。”

阮文雄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杨雪:“听口气,你好像还在欣赏他,莫逆之交哪。”

杨雪无意理会,从包中抽出协议书放在桌上,里面夹着一张支票:“阮先生,根据我们的协议,这是你应得的部分,请你收下。”

阮文雄用余光看了一眼,没动。杨雪接着说:“从现在起,我们两清了。”说完她就往门外走去。

阮文雄在她身后说:“我为你做了那么多,你依然没有把我当自己人,对我还存有敌意?”

杨雪这时显露出了一个女强人的精明,她心平气和地说:“我想了很久了,杨氏这个牌子是我父亲打下来的,我不想败在我的手里,父亲的在天之灵会惩罚我的。对不起,阮先生,欠你的我都已经用钱解决了。”

阮文雄拿起支票看了看说: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这几乎是你倾其所有的现金流了。”

杨雪嘴唇动了动,说:“那是我的事,与他人无关。”

阮文雄起身走近,轻声地说: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,但你一直在回避着。如果我跟陈江河一起做中转仓,你想不想参与一下呢?”

杨雪凝视着阮文雄:“我不感兴趣,再见阮先生。”

她大步走出,连头也没回。阮文雄像只凶狠的狼,一直望着自己的猎物消失在视野里。

几天后,他出现在东欧中转仓,找到了冤家陈江河。

陈江河在刚刚建起的中转仓里,看着忙碌于货架间的大狗。大狗在井然排列的架子上陈列着货物,因为场面实在太大了,没有足够的商品填满每个货架,算上迪拜、莫斯科、布拉格、马德里、科隆,这是第六个仓了,大狗很兴奋。

陈江河对大狗说:“等会有投资商过来看看我们的中转仓,你做事和说话不要大大咧咧,注意点,别把我们的好事办砸了。下来歇会儿吧。”

大狗从货架上跳下。

这时,一名东欧商人热情洋溢地进了大门,用生硬的中文说:“陈,这个投资商说认识你。”

陈江河迎上去,大狗紧随其后。

是阮文雄。

陈江河一愣,他怎么来了?来者不善哪。

阮文雄笑眯眯地张开手臂迎过来说:“地球太小了,又见面了,陈董。”陈江河礼节性地与他握握手:“幸会幸会!”

大狗也想摆出主人的样子走上前去,阮文雄却绕过他,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扫视仓内:“陈董果然是出手不凡。”他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,“开个价,我入股。”

陈江河说:“义乌有句古话叫‘何苦何苦,合在一起总要苦的’,我的买卖,自己的麦磨自己的牛,我自己做足够了。”

大狗不解地看着陈江河发怔。

阮文雄故作吃惊地看着东欧人说:“难道我得到的信息是错的?”

陈江河说:“我只想和本地的老板谈谈发货的渠道,看看有没有互惠的资源。”

阮文雄开怀大笑:“不对吧?我认为你更缺钱,你在建的中转仓有七个,已建成了六个了;而且货源太少,甚至要贴钱让义乌那边的客商拉货过来;没钱就是无米之炊,他们会相信你吗?养这些仓要烧多少钱呀?”

大狗说:“我们陈董有办法,等货满了,客商涌进来就能赚大钱了。”

陈江河暗暗地阻止大狗。

阮文雄大笑不止:“也不好好想想,你的老板根本就支撑不到那时候,可能他没告诉你,他的资金链已经出问题了。”

大狗疑惑地看着陈江河,似乎在问这是真的吗?

陈江河严厉地对阮文雄说:“阮先生,我就是穷得要饭,也不会在你家门口停留。”

阮文雄说:“陈江河,话不要说得那么绝,你我都是生意人,为什么跟钱过不去呢?条件都好谈,我听你的……”

几个东欧工人打扮的人推着一车货物来到仓库,随即就将大门悄悄关上了。宽畅的库房顿时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。陈江河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。

阮文雄突然脸色大变,大喊:“喂,你们是什么人?想干什么?”

壮汉利索地将阮文雄扑倒在地,有人很快往他头上罩上一只麻袋。陈江河大喊一声不好,叫大狗快跑,一伙人一拥而上,想挣扎已经来不及了。

陈江河被套上麻袋,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。一阵棍棒飞过来,他和大狗都昏了过去。

国外发生的这场劫难,在义乌的公司本部还被蒙在鼓里。骆玉珠从总经理室出来,经过走廊,发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了。复印室里王旭正在复印材料,看见母亲来了,便告诉她,自己等会儿要飞往广州,参加在那里举办的东盟展销会,同时看看能不能把积压的那部分货物销出去。

骆玉珠靠在门框上,欣慰地看着王旭说:“自从邱岩走了以后,你一直在没命地忙着。”

王旭继续低头复印,公司事多,他有意在为母亲分担忧愁,没答话。骆玉珠说:“我儿子心里难受,做妈的能感觉不到吗?可凡事都有缘,不能硬来,把自己做好比什么都重要,以前妈一直护着你们,你也没有真正长大,今天妈突然感觉你长大了,也懂事了。从小你们俩就一人一个耳机戴着,妈特想知道你们听的什么歌啊?”

王旭笑笑,眼中充满悲伤:“《大海》!有我们俩这些经历,我哪里还能放得下?”

“我很欣赏你们俩爱听的那首歌。”骆玉珠回忆哼唱,“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,就让我用一生等待;如果深情往事,你已不再留恋,就让它随风飘远……这歌听了这么多年,听懂了吗?”空荡荡的办公室中,母子俩轻声哼唱,危难关头,母子情深啊!

他们三人被关在同一间黑屋里。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,陈江河睁开眼睛,大狗正轻声呼唤自己。陈江河怔了怔,这才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绑。大狗也是一样,他匍匐到大哥身旁,冲门外递个眼神。

大狗说:“阮文雄刚被带出去。”

陈江河想了想:“从前没觉得阮氏这家族有多厉害,现在我知道了。”

阮文雄被带到匪首那里,绳子被解开,他惶恐地看着对面蒙面的匪首,他的手机和钱包放在桌上,匪首对他说:“事先不知道你的身份,你的家族刚跟我们的人联系上。你应该感谢你的二叔,是他为你说情的,也是他把应该做的事为你做了,我们没必要留你在这里过夜了,你走吧。出去后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阮文雄回到酒店后,用热水冲洗着身上的晦气,他闭上眼睛,任由雾气缭绕,手机不停地响起。阮文雄恍惚地裹上浴袍接听。

“钱是身外之物,你没事就好。快回来吧。”阮文雄眼露寒光:“二叔,我会把损失都赚回来的。眼前就是一个机会。”

“你不会是要趁火打劫吧?我劝你不要动那个心思。”

阮文雄一笑:“二叔,您不是一直教我富贵险中求吗?您放心,我不会做出格的事。”

手机挂上,阮文雄恢复眼中的狠意……

蒙面的匪首蹲在面前,刀横架在陈江河的脖子上,抹出了一道血痕,匪首注视着闭嘴不语的陈江河,带手下走出门。

匪徒要陈江河想法打一亿美金过来换取他的小命,递上手机要他给国内的亲人联系,陈江河知道即使打通了骆玉珠的电话,她也不可能马上筹措这么多的现金,整个企业的资金都抽调得差不多了。

大狗哭着对陈江河说:“大哥呀,你别怪我,再不说他们就把你割喉了。”

陈江河说:“你让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。我的命保了,她的命却丢了,你说冤不冤哪。”

匪首看着陈江河憔悴不堪、即将崩溃的模样。

“给他来点厉害瞧瞧。”陈江河又被狠揍了一顿,只是他咬牙坚持着:建设海外仓太难了!必须跟海关、税务、议会、军队一个个打交道,用尽所有手段。一旦自己挺不住,海外仓丢给了外国人,那么不只玉珠公司完蛋,自己努力这么多年的整个王国都要完蛋。陈江河知道:领事馆、妻子玉珠这会也毫无办法。

匪首还是从大狗的嘴里知道了骆玉珠的电话,接通后,大狗告诉她,我们被绑架了。电话里传来匪首的最后通牒,要她在 48 个小时内,将一亿美金打到指定的账号,不许报警,否则撕票。

骆玉珠要求先听到丈夫的声音,至少要证明他现在还活着。

匪首把手机给了陈江河,那边骆玉珠着急的声音:“江河江河,你在吗?你说话呀!”

陈江河闭口不说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骆玉珠:“你跟我说句话,说啊。”

陈江河痛苦地说了句:“我对不起你。”

匪首把一张照片发到骆玉珠的手机上,一只平时关狗的铁笼子里,关着陈江河和大狗,透过铁栅栏可以看到两人无助的眼光,匪首说话了:“好久没见丈夫了,知道你很想念他,让你们见个面,他在我手里,我知道你下一步该怎么走。静候你的佳音,好自为之。”

骆玉珠哭成一个泪人。

她开始四处向亲朋好友借钱了,公司里已经没钱了,银行三天两头又上门来催还贷款;公司全部现有的摊位、房产、附属加工厂、仓储等等,能卖的都卖了,能抵押的都抵押了,七拼八凑也只凑齐了几千万,离绑匪的数字还差很大的距离,骆玉珠懊恼地瘫倒在椅子上。她把自己的金银首饰也找出来变卖了,天塌下来了。为什么要让一个本来就多灾多难的女人来承受这样的灾难呢?去找平时同舟共济的兄弟厂家,谁又会对患难中的“玉珠”两肋插刀呢?

骆玉珠这时想到了杨雪,危急关头杨氏集团底子还是有点厚实的,杨雪对陈江河还是一往情深的!兴许在她那里能有所获。骆玉珠向斗了半辈子的老情敌屈服了!她给杨雪打电话,通是通了,但没人接,真是一事不顺,事事不顺。

杨雪此时和阮文雄在一起,阮文雄惊魂未定,回到国内心里才算踏实一点,因祸得福,他没事了,陈江河陷入了绝境,他可以利用这次机遇将他置于死地,白菜价拿下海外仓,让最难对付的商战对手永不翻身。

每次与杨雪在一起总离不开酒。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年,酒对杨雪来说,是交际成本,是迷醉自己的工具,但她从来不以酒乱性,他们今天喝的是御隆万盛红酒,两只酒杯碰在一起,阮文雄由衷地说:“经历了这次大难,我回国后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。”

杨雪强笑:“那我太荣幸了,我又不是尊贵的女王。跟陈江河谈得怎么样了?”

阮文雄说:“暂时没有接受我,但我知道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的。”

“这么自信?据我所知,陈江河认准的事是很难让他改变主意的。”

“那要看他处于什么样的处境。”阮文雄得意地说,“我真不明白,你为何总是对他信心十足,对他一往情深。可是他在乎过你吗?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!”

杨雪脸色黯然,掩饰着起身朝卫生间走去。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,阮文雄看到是骆玉珠打来的,他看见有三个未接电话。这时又弹出一条短信:“杨雪,我有急事找你,速跟我联系,骆玉珠。”

阮文雄暗忖:来了,终于引蛇出洞了。他阴险熟练地将杨雪手机上的骆玉珠信息和电话删除,名字拉黑,放回茶几。这时,杨雪回来了。

骆玉珠的电话很快就打给了阮文雄,打听杨雪的下落。阮文雄说他也很久没见杨雪了,联系不上,怀疑是不是是出国了。

杨雪问是谁的电话,阮文雄说是一个同事,闲聊的。

骆玉珠行走在黑暗的街巷里,万箭穿心,走投无路。磨难总是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她,挥之不去,她的眼角湿润了。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在眼前:在当初曾经栖身过的桥洞下,民兵包围上来了;在斑驳的铁路小木屋墙壁间,王大山回天无术……

她向陈江河倾诉:

“陈江河,你再也不能抛下我了,没有你,我活不下去。”

“你还要逃,我让你逃……”

陈江河则告诉她:“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,是金水叔从雪地里把我抱起来,算是捡了一条命。我就是片鸡毛,风一起,飞哪算哪。 我从小听着义乌英雄的故事长大,我崇拜村里的抗战英雄,渴望当英雄,渴望在我倒下时,村里人为我痛哭流涕时,让他们绝不后悔当初收养了我,把家里最后一个红薯喂养了我,我,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
“这些年想做什么都做了。风风火火的细想想居然没停下过,从没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过,想死亡,想人生……骆玉珠最怕被人抛弃,我走了,玉珠,在我坟前,你千万不要指着遗像骂我呀。”

一阵大风吹来,漫天大雪变成了片片鸡毛迎风飞舞。

玉珠筹不到钱,绑匪所限的时间又快到了,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的延误而丢命吧!她决定赶过去,找上门去以命换命,换出亲爱的丈夫,或者宁可两个人一起命归黄泉,否则,自己是无法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。

骆玉珠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给自己化过妆,她静静地注视镜中,最后一次了,总得带着美丽的笑容离开吧!

她披上衣服起身扫视屋中,永别了,旭儿,路儿,永别了,所有的亲人。

骆玉珠转身走出屋门……

一架飞机冲天而起,降落于东欧机场。能不能用我的命换出亲爱的江河,是过关斩将还是败走麦城,前途茫茫。

出了机场,骆玉珠由两位彪形大汉架着坐在车子的中间,她被蒙住双眼,朝陌生的郊外一路颠簸,绝尘而去。

在骆玉珠出现之前,大狗和陈江河正异想天开地聊着逃出去的事。大狗真是仗义,他想把自己装扮成大老板,来换取绑匪释放陈江河。陈江河虽然感激大狗的义气,但他知道绑匪没有这么好欺骗,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,劝大狗暂且还是听天由命吧。

这时,两个绑匪走了进来,带他们走过沉重的铁门,来到一座小楼的院子里。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子,从车上走出了憔悴的骆玉珠,大狗首先看见大叫起来:“骆总,是骆总,我说什么来着,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!”

陈江河也看到了妻子,百感交集,释然一笑。—这就是爱恨都走极致的骆玉珠啊。

骆玉珠不适应刺眼的阳光,遮住眼睛,恍惚看清了是丈夫,一步一步朝陈江河走来。两人都不能相信会在这个地方碰面。骆玉珠握住陈江河的手,对他说:“你快走!换我进来,你如果能出去,比我作用更大。”

绑匪容不得他们多交谈,就将骆玉珠带入高墙内,推进铁门,咣啷,大铁门关上了。

陈江河与大狗突然明白过来,骆玉珠是跟自己以命换命来了,陈江河挣扎着往回冲,绑匪死死地架住他们。匪首揪住他说:“算你这辈子有福气,娶了这样一个女人。她说你是当家的,钱只有你才能挪出来,她主动来换你了。”

陈江河恍然醒悟,扑向铁门大声吼叫:“骆玉珠!”

绑匪枪口顶着他说:“给你三天时间,这是两张回国的机票和护照,给我把赎金打进指定的账号上。如果报警,你的老婆会死得很惨。”

昏迷的陈江河被大狗抱起的时候,他们已经被掷在空荡荡的仓库里了。

陈江河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,抓起手机拨打号码,对大狗说:“我留在这儿,你先回国。”

大狗固执地说:“我不回,我死也要跟着大哥。”

“你别大哥大哥的,跟他们黑社会一个样。你跟着我只能给我添乱,这个时候你能帮我什么啊大狗?你走。”

大狗抽泣着说:“这么多年了,我要走早就走了,还用等到现在吗?你打你骂吧,反正我就是不离开你。”

陈江河踹了他一脚,大声对他说:“你回去有要紧的事,大狗,帮我的时候到了。”

大狗来了精神:“快说,有什么任务?”

“你帮我找个人,必须想法找到他,把我的情况同他说清楚,求他帮我渡过这个难关。”

大狗死劲地点点头:“哥,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,跪下认他祖宗,我把自己卖了,也要把钱借出来!哥,告辞了。”

大狗又想起什么,说:“你干吗不一起走,留这里凶多吉少。”

陈江河说:“咱兵分两路,我打电话求援,你回去找人,拜托了。”他重重地拍了拍大狗的肩膀。“保重!”两人告别。

陈江河眼下最撕心裂肺的事是骆玉珠的安危,患难与共的夫妻, 这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,哪能诀别得了呢?他拨通了领事馆的电话,谁想匪首马上就打电话过来了,警告他悠着点,他的一举一动全在绑匪的监控之下,如果稍有不慎,连在国内的两个儿子也要遭殃。

陈江河懵了。

陈江河向国内的各个老板联系,传过来的都是令人失望的消息,在这之前,骆玉珠早就向他们求救过了。陈江河无助地蜷缩着,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。

那边的绑匪们戴着耳机,冷冷地听着电波里的回音。时间就在相互的揣摩里一分一秒地过去了。太阳上来,又下去了。

玉珠公司的“后花园烧起了大火”,银行的工作人员紧张地翻看着财务报表,他们正式通知公司,陈江河已将公司整个园区都抵押给银行了,连同自己家住的那套别墅。

王旭恍惚地走出楼门,有人正在拆除玉珠集团的牌子,豪华办公楼很快就要转到别人的名下了。

法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门上贴上了封条,几个记者在拍照,赵姐抹着眼泪,陈路含泪抬头看着哥哥,王旭坚强地将弟弟搂在怀里。记者的麦克风递到王旭面前:“有传言说玉珠集团的董事长总经理同时失踪……”

王旭说:“对不起,别再往我们的伤口上撒盐了,不接受采访,谢谢谢谢,请理解。”巧姑和骆天宝匆匆从车上下来,沉重地对王旭说:“小旭,怎么会走到这地步呢?”

王旭淡定地对巧姑说:“抵押到期,法院强封。”

巧姑不由分说:“跟我走,有我一口吃的,你们就饿不着。”

王旭说:“没那么严重,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小路你不要哭。”

骆天宝说:“联系不到姐姐,要不去我那院子,够咱一家人住的。”

王旭笑笑说:“舅舅放心,玉珠公司不能倒。我刚找了一块地方,挺大的,前面办公,后面住人。挨过这阵子,等爸妈回来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
金水老人闻讯也赶过来了,骆天宝把他搀扶下车子,他一下子呆住了,“玉珠集团”四个金字挂在了破旧的仓库墙壁上,地上丢满了从公司移过来的各类办公用具,显得凌乱不堪,很不协调。留下的员工们忙着整理登记。一块巨大的帘布挡在仓库的中间,半边是库房,半边是办公间。

王旭迎上前去说:“爷爷你怎么来了?”

“爷爷来看看你们。”陈金水百感交集,拉过陈路和王旭说:“千古兴衰事,成败在于人。好小子,卧薪尝胆,不轻言放弃,你们成熟了,会沉着地应对复杂事态了。本来我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,现在爷爷相信了,你们兄弟俩必定会长江后浪推前浪!”

王旭深吸了口气,憋住泪依偎着爷爷。亲人间的搀扶在这个时候是最有力的支持。陈金水问:“跟爷爷说,出什么事了?”

王旭颤抖着嘴唇,再也忍不住泪水:“爷爷,我找不到我爸妈了……我的好爷爷,我该怎么办啊?”

王旭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,此时的妈妈被关在森严的铁笼子里受着折磨,而他的爸爸,正在和曾经发誓再穷也不会上门求援的阮文雄通电话呢。

阮文雄叼起雪茄,接起一个越洋电话:“喂,谁?”

“阮先生,我,陈江河。”

阮文雄忙坐直,专注地听那边的声音说:“噢,是陈董,你这是在哪儿呀?”

陈江河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:“我想和你做笔生意,你不是想要我的中转仓吗?”阮文雄刚想说话,陈江河接着说,“六个建成的,七个在建的打包脱手,价格好商量。”

阮文雄撕下一张稿纸,穿过手中的雪茄,白纸被烫出一个窟窿,阮文雄傲慢地说:“我没听错的话,陈董好像是不喜欢跟我合作的。”

陈江河知道阮文雄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,他还是说:“我只要一亿美金,十三个仓就全归你了。”

阮文雄笑起来:“这个价格对谁都很有诱惑力,好像你投入的成本都不够吧。”

“我只有一个条件,不准卖给外国人,三天内把钱打给我。”陈江河说。

阮文雄客气地说:“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条件,我发誓,我是龙的传人,更何况我们是患难之交,等我打给你,再见。”刚挂断电话,他很快又拨通手下手机,“我想善意地提醒一下,查一下中国国内关于玉珠公司的相关报道。”

陈江河很清楚,阮文雄特意在拖延时间,如果误了限定的时间,那边撕了票,这边再打钱过去,你陈江河就蛋打鸡飞,赔了夫人又折兵了。

绑匪已经开始对骆玉珠施加压力了,匪首冷冷地走来,手下搬上椅子,匪首在骆玉珠面前坐下,凶狠地对她说:“你在耍我们,当我们是猴子了。”

骆玉珠镇定地看着他,没说什么,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。匪首接着又说:“据我们所知,你们破产了,还能从哪儿搞到钱。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和智慧,但作为惩罚,我们只能对你不客气了。”他命令手下的喽啰将骆玉珠吊在院中的槐树上,拨通了陈江河的手机,按下免提键,“啪啪”,皮鞭一甩,重重地落在骆玉珠的身上,一阵惨烈的嚎叫,匪徒边打边用猥亵的语言挑逗着:“多美的一个女人,可惜马上会被摧残成一个遍体鳞伤的人。”一阵狂笑,又一阵抽打,一切都逼真地传到了陈江河的手机上。他大声地叫喊:“你们别这样,我在尽力想办法给你们打钱的。玉珠,你受苦了,我会全力救你的。”

一天过去,什么钱也没拿到,匪徒疯狂了!

又一批匪徒来换班了。骆玉珠头被蒙着,手脚被捆着,扔到了地上,鞋子被人扒下,她听到有人在按打火机,接着一阵钻心的灼痛从脚板心传来,好像是烟头在烧,骆玉珠想叫,却叫不出来。“是卸下她的胳膊,还是抽她的脚筋?”

“这娘子,赚钱很有本事的,偏偏是个小气鬼,电话也不肯打,干吗一条死路走到底?”

“她不是万里外跑来的吗,给她砍个脚趾头算了。”只听“嚓”的一声,骆玉珠感觉脚趾一凉,一阵剧痛传来,她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。绑架分子绝对不信,一个普通的女子,能够在他们的车轮战面前不屈服。有人在骆玉珠身上接通了很多电线,歹徒把电器的调节开关轻轻地来回拨了一下。刚才还死人般平静的骆玉珠马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,身子突然绷紧了,撕心裂肺的悲惨叫声传到了陈江河耳朵里,陈江河无法想象,骆玉珠承受了怎样难以接受的痛楚。

强烈的痉挛使骆玉珠全身的抖动越来越剧烈,速度也越来越快。“啊……啊”一阵接一阵哀鸣的尖叫声响起,令人不寒而栗。

为了不使骆玉珠过快地昏死过去。大胡子示意年轻歹徒要经常改变用刑力度,让骆玉珠在清醒的状态下,接受最大限度的痛苦。

不断变化的电刑力度,使骆玉珠一直处于猝不及防的精神状态下。那难以名状的痛苦一次比一次难以承受,完全无所适从。

“嗨哟,嗨哟!”

听到了痛苦的喊叫,歹徒们都感到兴奋,离她屈服的关口应该不远了。骆玉珠再坚强,毕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呀!胃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吐出来。吐完后,又吐出酸溜溜的胃液。最后,胃液也吐干净了,竟硬生生地把黄绿黄绿的胆汁也一点一点呕出来。

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,看到骆玉珠还没有要屈服的样子。歹徒们都沉默不语,谁心里都明白:今天这女人是下了死决心,要豁出命来硬挺到底了。用这种电刑慢慢地跟这个女人耗,根本摧垮不了她的意志,是无法逼她屈服的。

醒来时,骆玉珠艰难地用唱歌告别这个世界,与亲人一个个地告别……

我知道 半夜的星星会唱歌

想家的夜晚,它就这样和我一唱一和

我知道午后的清风会唱歌

童年的蝉声 它总是跟风一唱一和

断断续续地……

天上的星星会说话

地上的娃娃想妈妈

天上的眼睛眨呀眨

又一阵剧痛传来,别了,玉珠走了,妈妈……

家乡的茶园开满花

妈妈的心肝在天涯

歹徒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刑。

拷问断断续续又持续了七个多小时。电刑造成了连续不断的剧痛,已超过了任何人能够承受的极限。在不知所措的痛苦呻吟和嘶哑的惨叫声中,骆玉珠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。她被折磨得昏死了过去,最终停止了挣扎,只剩下大腿、小腿、腹部、肌肉本能地抽搐,淋漓不绝,皮肉的烧焦味充满了周边各个缝隙。

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妖怪。换班以后,匪首听说陈江河还没汇钱,命令说:你们一定想办法打破陈江河的心理防线。

匪首发话给陈江河,说他妻子再硬,也挺不过各种刑具的轮番折磨,一个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。并要陈江河在 24 小时内将钱打到他们的账号上。

匪首说:“如果期限一过,我明白地告诉你,不费吹灰之力,就会让你的妻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,连尸体也不会找到。”

手机挂掉,陈江河双手捧着手机,无力地倒在地上。

杨雪开着车,在音乐的伴奏下习惯地听着车载广播里的“早间新闻”:

“玉珠公司因故一夜破产,董事长和总经理一起双双神秘失踪,前方记者正在追踪作深度报道……”她不相信这条新闻的可信度。杨雪试打了陈江河的手机,刚好那边他打过来了:“杨雪,是我。陈江河。”

“告诉我,你出什么事了?”她随手关掉广播,“我能帮你吗?”

陈江河把最近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,目前最要紧的事是筹到这笔巨款,但我已到强弩之末,山穷水尽了。

这么大的数字,杨雪也爱莫能助。他最终陷于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,世界末日来临了。

杨雪还是放话过来:“你稳住别急,我赶过来,等我。”

陈金水找到大狗,上去就是一棍,他气喘吁吁地拽着大狗耳朵,要他交出陈江河:“你和陈江河一起出国的,为什么你一个人逃了回来?”

大狗大喊“冤枉”!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原委。陈金水慌了,眼前地动山摇,他知道陈江河的秉性,宁折不弯,顶天立地!在努力无果的情况下,他绝对会破釜沉舟的。一急一恼,眼睛一黑,瘫倒在地,他死攥着女儿的手,用最后一点力气说:“卖摊位,找政府。救你哥去,救他……”

120 急救车来了,接走了老人,一路呼啸而去。

还是拿不到钱,匪徒绝望了!

这只窄小的铁笼悬在半空,里面的骆玉珠蓬乱着头发,双手被绑在铁条上,保持着站不起坐不下的姿势,还不时地被匪徒用烟头去烫她的掌心,她忍受着最大限度的痛苦,看着匪首悠闲地含着雪茄,若无其事地吐出一个个的烟圈。骆玉珠用颤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:“别费劲了,让我去死吧!”这些都被拍成几张恐怖的照片,发到了陈江河的手机上。

陈江河的情感彻底崩溃了,他泪流满面,看着这些惨烈的照片,回忆起他们共同创业的点点滴滴,回味着他们携手相依的日子,想着王旭,想着陈路,想着生活在故土的所有亲人。一个男人不能救下自己心爱的妻子,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。

陈江河颤抖着手按下键盘,屏幕上快速写下几个字:“撕票,我没钱。”

陈江河给自己戴上塑料袋,用力扎紧袋口。

透过模糊的视线,陈江河看着手机上那五个字,迟疑着正要按下发出键。

大门吱呀呀打开。

杨雪冲进来:“陈江河!陈江河!”

突然,杨雪身子一颤停住脚步,呆呆望着头上戴着塑料袋一抽一紧的陈江河。

杨雪震惊地注视他,眼睛一下子湿润了,扑上前拼命扯开塑料袋。陈江河双手扳住她的手,死命不让扯。

塑料袋还是扯开了一道口,杨雪用力将他死死搂在怀中,两人都默默地哭着。

杨雪大声喊着:“陈江河,你犯傻啊,你还是我认识的陈江河吗?”

陈江河一动不动地瘫软在杨雪的怀里。

杨雪心痛地责备:“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陈江河,他是不可战胜的。破产不会让你这样糟蹋自己,到底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,让你想到了死。”

“骆玉珠在绑匪手里,我凑不起钱,救不了她,愧对她了。当初被绑架的是我,玉珠她是来换我命的,她把死留给了她自己。”

杨雪哭泣着说:“我不让你死,我可向阮文雄求助,即使加码,贴上我杨氏和我本人……另外大狗和王旭已经报警了,通过领事馆进行交涉,如果顺利,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的,在最困难的时候,我们首先要相信祖国。”

陈江河流泪了,他一直愧疚,伤心,不安。你耽误杨雪半辈子了!你能够拿什么来补偿!

杨雪跪在面前:“那你该等消息!等骆玉珠活着的消息!”

杨雪泪如雨下,心痛极了,她深深地吻了一下陈江河的额头,抬起头来,目光坚定地叫了一声:“哥!你等着!等我救你,你一定等我回来!”

陈江河默默注视,杨雪抹干泪水转身大步走去。

东欧酒店房间的门被撞开,杨雪疾步走入。阮文雄身着睡袍意味深长冲杨雪笑笑,侧身一让。

阮文雄:“好巧啊,你也飞过来了。”

杨雪镇定下来,冷冷的:“你为什么要回这个地方?想渔翁得利对吗?”

阮文雄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杨雪,明知故问地说:“我不明白你说什么。”

杨雪:“你被提前放出来了,然后才去见的我。”

阮文雄一笑,倒酒:“喝点酒,压压惊。”

杨雪:“一亿美金,除了陈江河那些中转仓,你还想要什么?”

阮文雄凝视:“我要你的心。”杨雪目光一紧,默不作声。

阮文雄凄然一笑:“我从生下来就不缺钱,不缺佣人,什么都不缺。我只有一个遗憾,自从我妈妈走了以后,没有一个女人真心爱过我。我很羡慕陈江河。”

杨雪看看表,颤抖着声音,含泪恳求:“别跟我费话,时间快来不及了!”

“但我奇怪现在被绑在里面的是他老婆,不是他。这不是你需要的吗?你应该已经见到陈江河了吧?”

杨雪哽咽:“他要跟他老婆一块死。”阮文雄怔怔地看着杨雪,撕张纸巾递上。

杨雪接过抹泪吼道:“你谈条件吧,我尽可能满足。十三块中转仓你嫌少对不对?我杨氏也给你。你不是一直想要吗?你说话呀!”阮文雄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。

阮文雄:“你,那么在乎他?”

杨雪看表,颤抖着声:“还有半个小时,我求你了!”

阮文雄放下酒,搀扶住杨雪坐下。杨雪却甩开他手臂,一动不动站在那。

阮文雄叹了声,拿起手机:“钱会到账的。不过要稍晚一点,我打过去。”

杨雪不敢相信地看着他。

阮文雄目光复杂,慢慢伸出手,等待着鱼儿上钩,杨雪将纤纤细手放在他老虎般的大手掌中,阮文雄拉住美人,一个饿虎扑食动作。

王旭正在义乌市危机处理中心。吴主任请他放心:“领事馆已经在全力营救,我们危机处理小组直接受北京指挥,各方随时保持联系,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。”

王旭难掩悲伤跟随站起。

“王总,玉珠集团是我们义乌的明星企业,现在有困难,我们不会坐视不管。无论是银行贷款还是货源问题,我们一起想办法,好吗?”

“吴主任,贷款的事银行已经在跟我谈了。您是我们家的恩人!真的,大恩人!十多年前,玉珠集团初创时,遇到征地难题、对外纠纷时,您两次带领公安、工商、国土、镇街等部门的同志到现场办公,给了一个圆满的结局……我爸妈一直念叨您。”

吴主任一笑:“别这么说,危机处理小组由各路专家组成,你我是绑在一辆战车上的战友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再说,邱英杰是我师哥,我上大学时追随的榜样;你爸是义乌的骄傲……”

王旭目光湿润,双手摇动他的手,百感交集说不出话。

“站直了,咱义乌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趴下的!”

安静的密室通道里,戒备森严,防暴警察在直升飞机的协助下,从天而降,迅速地控制了有利地形,匪徒们对突如其来的神兵天将目瞪口呆,四处逃窜,但是,远处的防暴警察还是开枪了。困缚在笼子里的骆玉珠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,在那一阵混乱的局势中,她无力地睁开眼睛,也隐隐地听到有人叫着“骆玉珠,骆玉珠”,心有灵犀一点通,她看见了陈江河和杨雪走到了面前。陈江河放下笼子,冲上去抱出了骆玉珠。妻子瘫软的身子像面条一样缠绕在自己身上,陈江河深情地说:“玉珠,让你受苦了……我们回去吧,好好过日子。”

骆玉珠依偎在丈夫的怀里,喃喃地说:“我这辈子只记得三个字—陈江河。”

阮文雄站在身旁目光平静,杨雪目不转睛地盯着,哀伤地凝望着这一幕,长长地嘘了一口气。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
大墙外,太阳出来了!

鸡毛飞上天-第 35 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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