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毛飞上天-第14集

巧姑接到陈江河的电话,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,拎着一个大包裹,急匆匆赶来。见到陈大光,不顾一切扑了过去,抱住他大声哭泣。

“现在不是哭的时候,先让大光洗洗,换换衣服。”

陈江河把巧姑拉到客厅,告诉她大光惹的祸。巧姑犹如晴天霹雳,五雷轰顶,顿时觉得天旋地转,整个世界轰然坍塌了,她傻愣愣地站着,两眼直直地喃喃自语:“闯祸了!大光闯祸了!”

陈大光换好衣服出来,见巧姑惶恐呆傻,心里追悔莫及:“巧姑,你打我吧!”

巧姑如梦方醒,泪雨滂沱,奔过去使劲地捶打着大光的胸膛,然后紧紧抱住大光:“怎么办呢,大光?你要去吃牢饭了,你要那么多钞票干什么呀?当年我们卖手套虽然苦,可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!”

世事变化无常啊!

陈江河站在一旁用复杂的目光注视两人。想起两个月前,陈大光还曾经和自己在义乌大酒店喝酒,那天,陈大光喝了一杯又复一杯,身子摇摇晃晃,颇似有了酒意,醉态可掬,咕嘟嘟又尽了一杯。

那天阴云四聚,暴雨倾盆。酒喝到一半,陈大光忽而自言自语道:“丹溪酒醉人;鱼肉也香,人生得意须尽欢呀!”他拉着陈江河的手,凭栏观看义乌夜景。说:“我要出人头地。你见多识广,定知当今义乌商帮风云人物。你帮我指点一两个。”

陈江河举起丹溪酒说道:“我认识的风云人物,活得都很简单。你看这丹溪黄酒:酒性醇厚绵长、柔和温润,与傅大士维摩禅的中庸和谐思想相吻合,可以称得上是义乌酒的‘精粹’。”

陈大光带着笑意,还有一分从容和几许满足说:“兄弟我从小喜欢武林的刀光剑影,过去,我喜欢霍元甲、陈真,现在我喜欢岳飞和他的师傅义乌的金台,外地人不大知道金台,他是北宋两代皇帝手下赫赫有名的禁军武术教头,梁羽生《萍踪侠影录》中的张丹枫的原型。他们都喝红曲黄酒。”

《萍踪侠影录》中的相国公子张丹枫,志向远大,满腹经纶,才华横溢,潇洒不羁,“亦狂亦侠真名士,能哭能歌迈俗流”,时露狂态、桀骜不驯,最能表现陈大光富甲天下的远大抱负。

“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,一定要有好参谋辅助,这个人选非我江河兄莫属。”陈大光握着陈江河的手,自负地说:“在家里设想计谋,指挥千里之外的人员,我不如你江河兄。但你不是统帅人选,当初你连自己的袜厂也摆不平,所以你事事不顺,投靠我,你可以纵横天下。”

“这个社会不是给小老百姓玩的。但老百姓又逃不出陪练的角色。只能慢慢努力吧!你跟了我,也许可以换一种活法,本来,这个世界很大啊,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。”

山水依旧,人事全非。巧姑抽泣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你要听鸡毛哥的话,进去好好表现,我等你出来重新做人。”

陈大光含泪点头:“鸡毛哥,我走了。”

陈江河用力拍拍他的肩膀:“放心吧大光,家里有我呢。”

陈江河陪发小大光去公安局自首,他心里比谁都难受: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有尽到责任呀。

陈江河好不容易平复了两人的情绪,路上,巧姑含着泪,低着头,神情恍惚,紧张地跟在陈江河和大光的身后。大光心情沉重,步履缓慢,时不时回头看看低声哽咽的巧姑。

“大光,你放心,你爸和巧姑我都会照顾好的,到时让巧姑和玉珠一起做生意。”

听陈江河这么一说,陈大光眼一红,泪水潸然而下,停住脚步,拉着巧姑的手摇了摇:“你们别送了,我一个人进去。照顾好我爸。”一转身,头也不回走进了公安局大门。

“大光,我等你!”巧姑在身后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,心痛如绞,眼泪像断了线似的,刷刷往下淌。

巧姑魂不守舍地回到家,定了定心,整理着大光的生活用品,准备送去看守所。大光爹抽着烟走进来,见巧姑低头不语,神情哀伤,立即警觉起来:“巧姑,你见着大光了?怎么样?在哪里啊?”

巧姑身体一颤,像触电般,抬头,眼泪终于忍不住又倾泻而下。

“女人家就是麻烦,只晓得哭哭哭,快点讲,急煞老头子了。”

巧姑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,大光爹一下子火冒三丈:“又没人捉他,去自首什么,鸡毛这不是害他嘛,我去寻他!”

陈江河回到店铺,看到骆玉珠正喝着茶,就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摩挲着,眼睛静静地端详着她。骆玉珠瞟了周围一眼,忙挣脱了手,含笑嗔道:“别人看着呢,干吗啊你?一看你的样子,就知道有事求我了。说说,什么事?”

听说大光自首了,骆玉珠着实吓了一大跳,寻思道:这诈骗可不是开玩笑的,名气那么大,看样子数额不小,要判十几年呢。

陈江河带着恳求的目光:“跟你商量个事,咱百货五金首饰一块卖,人手不够,看你太忙,我想让巧姑过来帮忙,再聘金水叔当顾问,好好地把买卖干起来。”

骆玉珠沉吟一会,眼珠一转,说:“巧姑来行,你那金水叔就算了。他当顾问还不把我给吃了。”

“巧姑不是说你熬鸡汤给叔喝了吗?你们不是……”话没说完,外边吵闹起来。

“陈江河,你给我出来!”两人吓了一跳,赶忙出来一看,只见大光爹举着一根棍子,气势汹汹地冲过来,冯大姐等人上前劝阻。见着江河夫妻俩,大光爹跳着脚骂:“鸡毛,你安的什么心?把我儿子送进去,你们两口子过好日子是吧?弄得我家破人亡!家破人亡了啊!”

陈江河心想:如果解释,大光做的缺德事就败露了,以后大光出来怎么做人?于是赶紧迎上前去:“叔,你消消气,进来喝口茶。我们慢慢讲。”

“呸!凭我儿子的本事,可以出去挣大钱的。你犯了红眼病,把他送进公安局,你安的什么心?”大光爹一口唾沫飞了过来。

陈江河无可奈何:“叔,大光在外面惹的事您都知道吗?”

大光爹激动地挥舞着棍子:“人人都知道,大光挣钱比你多,比你有本事,你就想害他,你们可是好兄弟啊!来啊,大家来评评这个理。”

骆玉珠一下火了,挤上前:“别血口喷人!你儿子干的那些事……”陈江河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,骆玉珠才把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。

这时巧姑哭着赶来,拉着大光爹挥棍的胳膊:“爸,您干什么呀?跟我回家!”

大光爹甩开她的手:“我没你这个儿媳妇!只晓得把自己的老公送进去,你好跟他陈江河鬼混,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……”

骆玉珠脸色煞白,冲上去就是一记耳光,一下子全场寂静无声。大光爹不敢相信地捂住脸,骆玉珠高举着手狠狠地说:“再说,再乱说,我把你的嘴撕烂了!”

陈江河一看这架势,立马拦腰抱住骆玉珠,把她拖到冯大姐的摊位上。这边大光爹气急败坏,手中的棍子在摊位上肆意挥舞,巧姑哭着拉他。大家上前合力把他拖走了。等人散去,陈江河夫妻俩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,看着散乱一地的货物,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。

晚饭后,骆玉珠收拾好碗筷,两人都没开口。王旭是个机灵鬼,一看形势不对,就去做作业了。

陈江河站在院子里,仰头望着苍天,似乎今日的星空也惨淡无比,述说着淡淡的哀伤和隐隐的烦躁,还有丝丝的内疚。骆玉珠走出来,坐在台阶上,静静地看着陈江河。

“走吧,拿两瓶酒,我们向大光爹道歉去,否则他就抬不起头啦。他毕竟是长辈,你这一打,他在村里多没面子啊。”

“你想去你就去,我不去。他说的是人话吗?”

陈江河坐到她身边,看着她:“你的性格硬板头筋的,怎么还像在桥洞那会一样,真服了你了,真敢打。”

骆玉珠笑了,捶着他的肩:“他为老不尊。”

“你不是能给金水叔端鸡汤吗?这会怎么没勇气上门了?”

看着陈江河的笑脸,骆玉珠一下子低下了头:“你金水叔根本没喝鸡汤,我数落了他,他把饭盒摔了。”

“你,你又跟他说什么了?你就这样不让我省心!”陈江河很是恼火。

骆玉珠的音量一下子高了八度:“是他说我拖累你的,他说我只认钱不安心过日子。”

“那你也不能气他呀,他的病不能气啊。”

“我老犯错,行了吧。你好,你跟别人过日子去。”骆玉珠气呼呼进了屋。

陈江河独自静静地坐在院子里,思绪万千,想起大光小时候跟前跟后的样子,跟着自己下河摸鱼、上房掏鸟地乱折腾;想起自己爬火车去东北,天天想念大光的滋味;想起金水叔以前教自己和大光大声吆喝鸡毛换糖,大光总是借故偷懒,金水叔摇摇头放弃了……

半晌,王旭拉开门,轻声喊:“叔,叔,我妈膝盖还没上药呢。”看着王旭眼巴巴地望着自己,那渴望的眼神,陈江河叹口气进了门。

骆玉珠对着墙侧躺着,听着陈江河把洗脚水、中药准备妥当,叫她起身,她就是赌气不肯翻身。直到陈江河把她拉起来,她才坐到床边。陈江河替她挽起裤腿,露出膝盖,把她的脚按到脚盆里,用沾满中药的手一下一下熟练地按摩起来。陈江河打趣道:“你呀,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,还有我这么好的洗脚工,哪世修来的福气啊。”门外王旭看到这一幕,知道两人已经和好,笑着回房睡觉去了。

骆玉珠抓住了陈江河的手,嘟着嘴小声说:“打人是我不对,我明天去给大光爹道歉。但我就不同意让金水叔做顾问,这个老顽固。”

“你是不懂,记住我的这句话,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。金水叔是我们村的定海神针,他老谋深算,又一心一意对我,把我当儿子养,将来他一定是我们金珠、银珠、玉珠的定海神针。”

骆玉珠的脸侧过来,怔怔地瞧着陈江河:“我也在想,他婚礼上讲的那些话,一分钱撑死人,一毛钱饿死人。当年鸡毛换糖能走遍天下,靠的是经验。嘿,他讲的话真的有道理,如果大光早听他老丈人的,恐怕就顺了。”

第二天,骆玉珠一进市场,就看到大光爹在腾空铺面,早到的几个摊主唏嘘感叹着:“一下子就败了,连摊位都卖了啊。”

骆玉珠从人群中挤进,用力抬起货箱放在推车上。大光爹一抬头吓呆了,下意识地转身就要逃。

骆玉珠哭笑不得,诚恳地大声说:“叔,有什么难处跟我们提。昨天是我不对,您大人不记小人过。要不,你也打我一下消消气。叔,要不你这点剩货,放我摊位上,我给你卖吧,不要推回去了。”

看着玉珠大大咧咧的样子,大光爹像变了一个人,唯唯诺诺:“不用不用。”他轻轻地摇了摇手,把剩货装上车走了。看到大光爹吃力推车的身影,想到他昨天的样子,还有那天婚礼上的表现,骆玉珠感到人生真像做梦一样。

刚做了几笔生意,陈江河骑着自行车来了:“玉珠,店先关一关,金水叔要出院了,我俩一起去接他。”

玉珠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,就跳上自行车后座,经过冯大姐摊位时高声叫道:“大姐,如果有人找我批发,你让他等一等,我一个小时内肯定回来。”

巧姑一早就到了医院,收拾好所有的东西。陈金水听到骆玉珠打了大光爹,很是感兴趣,让巧姑把经过详细地说一说。“真敢打啊,这女人够狠,不过,打得真解气啊,你这狗屁公公确实该打。”

陈江河拉着玉珠走到病房门口,推开门。陈金水看到骆玉珠也来了,就没好口气:“都进来吧。”

陈江河拉了玉珠一把:“叔,玉珠是特意来给您赔不是的。”

“担不起,担不起。”陈金水拼命摇着手。

在陈江河的催促下,骆玉珠低着头,看着地面,应付差事般地低声说:“叔,我给您送鸡汤时,不该数落您,不该气您,都是我的错,您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
“巧姑,钱带了吗?把住院费给算算,还给她。”陈金水大声嚷嚷,巧姑一脸尴尬。

“叔,我们是一家人,怎么可以这样算呢?受你一分利的影响,我们现在搞批发,生意好得很,人手都不够,我们还想请巧姑给玉珠帮忙,正式聘请您做顾问呢。”陈江河忙着打岔。

“巧姑自己看着办,我就不必了,我怕顾问顾问,生意赔了还要挨打。”大家都看着骆玉珠,忍不住笑了,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。

陈江河用自行车推着陈金水回家,巧姑小心翼翼地扶他下车,坐到椅子上,骆玉珠把东西拎进放好,就跳上自行车匆匆赶回店里去了。

陈金水坐着,闭目沉思:陈江河专门做批发了,看样子这小子摸到门道了。“巧姑,你明天就去给骆玉珠帮忙,看看人家是怎样做生意的,好好学着点,每一方面都要学!我去睡一会,累了。”

陈江河的五金饰品批发生意一天忙似一天,夫妻俩加上巧姑三人忙得不可开交了,院子里也堆满了货箱。

陈江河新买了一辆小货车,王旭新奇得不行,跳上去东张张西望望的。陈江河周末送货就带上他,骆玉珠也挤上,三人有说有笑的。

近的能送,远的只能发货。这几天货运站没安排陈江河的货,家里连同小院都堆放着货箱。客户催得很急,陈江河只能跑到货运站去询问。

傍晚,天边的一块乌云迅速地飘移过来,快速地蚕食着原本晴朗的天空,不一会儿工夫,黑幕把整个大地盖得严严实实的,真是“黑云压城城欲摧”,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地滚过乌伤大地。骆玉珠忙着搬运货箱,拼命叫着王旭,王旭从屋里冲出,帮着妈妈把货箱拖进屋里。忽然一道闪电划过,撕裂了天幕的一角,照亮了整个世界,也照亮了汗涔涔喘着粗气的骆玉珠和王旭,随后一声尖厉清脆的声音在长空中炸响,王旭惊恐地跳到骆玉珠的怀里,一根根雨柱倾泻而下。骆玉珠抱着王旭进屋:“宝贝,不怕,自己去玩。”

骆玉珠望着雨帘,庆幸自己动作麻利,及时把货物搬入房中,免遭了大雨侵袭。又突然想起江河,不知他是否被雨淋湿,货运那边联系好了没有。雨势开始慢慢减弱,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。

回屋看见小王旭正赤着脚在货箱上走来走去,骆玉珠顺手拿起鸡毛掸子在后面赶他:“小祖宗,你把货都踩坏了!回你床上去!”

“妈,我床上还有货呢。”骆玉珠一看,果然还有两箱气球。骆玉珠把货箱挤一挤,把气球箱放到王旭的床边。王旭就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向他的小床。走到气球箱时,纸箱破了,红红绿绿的气球散落下来。

“小祖宗唉,你又添乱。”骆玉珠话音刚落,陈江河阴沉着脸走进来,一看到王旭站在破箱上,拿着气球玩,骆玉珠在捡散落的气球。陈江河蹭一下火气就上来了,冲着王旭喊:“就知道淘气,还嫌家里不够乱!”

骆玉珠和王旭同时一怔,王旭下意识地蹦到床上,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江河,眼露惊恐。陈江河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当,懊悔不及,赶紧朝床边挪过去,尴尬地换了温和的语气:“来,让叔掂一下你长分量了没?”

王旭往床里缩了缩,摇摇头,骆玉珠挤上前:“来,洗澡去。”王旭扑向妈妈,骆玉珠抱着孩子去另一间屋里,晾下陈江河独自站在混乱的货箱当中。

安顿好王旭,骆玉珠又到厨房,坐在小板凳上给首饰装袋,陈江河蹲在边上帮着忙,谁也不说话。快干完时,陈江河叹了口气:“货发不出去,我心里急,就冲王旭吼了。我以后一定不再跟孩子急了。”

骆玉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:“你该凶还得凶!否则你永远不会成为他爸爸,他也不会拿你当一家人。大山急了也会骂他打他。”陈江河脸色一下子明朗了。

“要不我们也给货运站站长送个红包,我看家里的货都堆不下了。这么乱的家,谁心情会好呀?”骆玉珠试探着。

“不给!不能惯他那身臭毛病,这哪是货运站,是小鬼把门哪!”

“你呀,就是犟。”

突然,房间里传来扑通一声,两人冲进房开灯一看,王旭没在床上,陈江河想拉开货箱到床下找,可刚才踏破的气球货箱拉不动,打开一看,王旭正埋在气球堆里好好睡觉呢。陈江河小心地抱起王旭,把他放回床上,看着王旭甜甜的睡姿,陈江河把骆玉珠往身边搂了搂:“我们不会一直这么苦的,我一定会让你娘俩住上大房子!”听着窗外的雨声,看着睡熟的王旭,骆玉珠靠在陈江河的怀里,觉得自己真幸福

第二天一早,想到再不发货就要违约的那批五金生意,陈江河下定决心,无论怎样,今天都要发出这批货。他准备再求求站长,实在不行,送红包就送红包吧。吃过早饭,他又跑到货运站去,可任凭他怎么请求,站长就是不松口。

站长闲坐着望着窗外,吹着杯中的茶叶,讽刺地说:“不就是一堆铁锹、铁丝吗,你那五金又不是水果,多放两天就烂了不成?”

陈江河无可奈何:“人家那边开工急等着用呢,从我这里急急忙忙定下的这批建材五金,我得讲信用按时送到啊!”

站长冷哼:“陈江河,你讲信用赚大钱,跟我有什么关系?我们天天累得口干舌燥的,也没见你给我送一杯茶啊。”

听到这话,陈江河明白:今天再不送礼,货就别想发出去了!他转身到了街上,买了两盒包装精美的道人峰,准备送给站长。

刚出店,一辆黑色轿车在身边停下来,邱英杰摇下车窗和他打招呼,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茶盒,心里就明白三分:“这么好的茶叶,你平时一年半载也舍不得喝一回。这茶是敲门砖,送人的吧?我猜猜是送到货运站的?”

“邱大哥你真神了,没办法呀。”

“来,上车,你呀,一看就不开窍,这茶能送得出手吗?我教你一下。”邱英杰随即打开车门,抢过两盒茶叶,陈江河只能跟上去。

“人家送的是茶盒,可里边包的是什么就不一定了。我一会给你重新包一下,保你送成功。”

到了市政府大院,邱英杰让陈江河在车里等着,自己上楼去了。一会儿工作人员拿了一个茶盒下来了。

“邱主任说了,他忙着开会,让我们派车送您过去。”

陈江河想打开茶盒看看,工作人员不让,说领导特别提醒不要打开,把礼送到就行了。

到了货运站门口,工作人员和司机开车离开了,陈江河提了茶盒往里走。他边走边把茶盒举起来摇了摇,晃晃响的,不像茶叶。站长正在刁难一位商户,说他的货打包不合格。

“站长,都打第三次了,你说到底怎么打才合格呀?”商户苦着一张丝瓜脸。

看到陈江河,站长眯了眼他手里的茶盒,让他进了办公室,关上门,给他泡了一杯好茶。陈江河顿时像做贼似的红了脸,瞧着左右无人,才低声说:“请帮忙,请帮忙。”站长趁势想拿钱,陈江河忙阻止。站长哈哈大笑,拍着陈江河的肩膀说:“陈江河,看你客气的,你还真是个好人,有情有义的!”陈江河脸更红了,只有愧笑。

站长撕了封条,打开茶盒,陈江河也好奇地凑上前去,两人都惊呆了:茶盒里竟是一双踩烂的破鞋!站长脸色大变,指着破鞋,望着一脸诧异的陈江河怒吼,“你啥意思!耍我?”等反应过来,他恼羞成怒,把破鞋扔给陈江河:“滚,给我滚!”陈江河倒也噗嗤乐了,没想到文质彬彬的邱英杰会玩这一手。

门被撞开,邱英杰和几个官员走进来,邱英杰从陈江河手中接过破鞋。

看到这几个人进来,站长一下子站直了,对领头的一个陪了笑问:“赵科长,您怎么来了?”

赵科长皱了皱眉,指了指身后的邱英杰:“这是新上任的市改革办邱主任,兼小商品城工商局局长,这盒礼就是邱主任送你的。”

这会儿窗外、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商户,站长一下子瘫软下来,靠墙坐下,真是洋相百出。

邱英杰冷冷地举起这双鞋,对大家说:“这双鞋的主人靠它走了几万里山路,鸡毛换糖数十年,只有这一双鞋,缝了又缝,补了又补。他曾经从江西莲花县到安福,再到分宜,80 公里加 126 公里,总共是 206 公里路,来回往返三次,一共走了 17 天,走过的路总共有 618 公里,这就是挑货郎的千里肩挑鸡毛路。”

“去年我下乡慰问,求老人把这双鞋送给我。老人问我干什么用,我告诉老人家,这双鞋会送到义乌博物馆里,因为它承载着义乌卖货郎的血汗和辛酸。你受得起吗?”站长脸色苍白,人群鸦雀无声。

邱英杰指着商户们对站长讲,“你嫉妒他们挣的这么多钱?你就忍心克扣这些人的血汗钱吗?”陈江河与商贩们都鼓起了掌。“同志们,政府是帮你们赚钱的,不是添乱的,这里我给大伙鞠个躬,对不住你们了。从明天起,各部门都派出一个人来货运站现场办公,为商户提供一切方便。”

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。陈江河在鼓掌时发现邱英杰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的表情,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水。他忙把刚才站长给他泡的好茶递过去,邱英杰喝了口水,陈江河小声关切地问:“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。”邱英杰摇了摇手。

一行人走出货站,走到汽车边,邱英杰开门把一个袋子塞给陈江河:“你的道人峰好茶叶,物归原主。”

陈江河刚要推脱,邱英杰开玩笑说:“兄弟我刚升官,光天化日之下,你就想害我啊。对了,江河,你快去把那双鞋给我拿回来,那可是宝贝呢。”

陈江河转身跑去取鞋,邱英杰又是一阵疼痛。

这几天王旭家的小院里真热闹。邱英杰带队去美国考察商品市场,邱岩来王旭家住了。两个孩子一起上学,一起回家,小孩高兴,大人也乐呵。晚饭刚吃完,邱岩就抢着洗碗,骆玉珠心疼死了,生个女儿有这么大的好处啊,陈江河像看出她心思似的,凑过来低声说:“想不想生一个。”骆玉珠让邱岩歇歇手,和王旭一起做作业去吧。邱岩一过去,王旭立即坐正了,努力地写着字,邱岩歪着脑袋看一会,指了指王旭刚写的:“你这拼音错了。”王旭挠挠头:“哎呀,没看清。”邱岩小大人般指点:“不是没看清,老师怎么说的,zi 和 zhi 最难区分……”

两个大人在外看到这一幕,会心地笑了,走到院子里说自己的悄悄话去了。陈江河搂着骆玉珠坐在台阶上:“真的,我们生一个女儿吧,眼睛像你,又黑又亮。”

骆玉珠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:“嗯,鼻子最好像你,挺挺的,多好看。”

“额头也像我吧。”

“不,额头要像我,女孩生你那么宽的不好看。”

“好,听你的。你记得吗,在桥洞时我就争不过你,现在更是。”

骆玉珠用手捂住他的嘴,朝屋里瞄了一眼,看看没动静才放开低声笑了:“你什么时候争得过我呢?满腹经纶的秀才!”

王旭又在邱岩的检查下订正了几道题,他突然跑到床边,弯腰到床底的箱子里摸东西,回来后摊开手给邱岩看,这是一个漂亮的发夹,银色的底,嵌着蓝白色珍珠,正是小女孩喜欢的那种。

“好看吗?”

“好看。”

“送你了。”

“真的吗?”

“真的啊,你在学习上帮助我那么多,再说这个家里多着呢。”

第二天,王旭和邱岩早早起床了,两人比赛着谁的动作快,一口气就完成了叠被、刷牙、洗脸、吃早饭等一系列动作,背着书包双双出门了。这让陈江河感叹,榜样的力量啊!两个孩子比一个孩子更好管呢。

路上,王旭看着邱岩的马尾问:“昨天给你的发夹没用啊?”

邱岩从书包里掏出来,王旭拆了包装,邱岩把它夹上了,转过身问王旭:“好看吗?”

“好看!”

江河夫妻俩把今天要发的几箱发夹装上车。到了摊位,两人又一箱箱搬下来。不一会,一位客商带了个手下就来了,骆玉珠正忙着和巧姑装箱,就让他们自己看货。客商就让手下把货数数,数完第一箱,说是 99 个,骆玉珠不信了,顺着手指蹲到已开的箱子边,快速数了一遍,真是 99 个,别的几箱数出来都是 100 个。

“这样,所有的箱子都按 99 个算,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,实在对不起。”

客户难为情了,连说不必不必,少一件或者出几件残品,我们见得多了。但骆玉珠坚持这样算。临走前,客商诚恳地说:“骆老板,你真是个实在人啊,下次再合作。”

送走客户,骆玉珠坐在一旁愁眉不展。心想,昨天每箱都是自己数的,一五一十不会错的。“巧姑,下次发的货我数一遍,你再数一遍,不能再出错了。”陈江河点点头:“我绝对支持你这做法。你少收了人家钱,保住了咱家信誉,好,做得好!”

吃晚饭时,邱岩帮着骆玉珠盛饭,一转身,骆玉珠看到了她头上的发夹,一怔。等孩子回里屋做作业时,骆玉珠关了厨房门和陈江河说起少了发夹的事。

“不可能啊。”陈江河自语道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骆玉珠手一拍就到里屋去,一会王旭跟着出来。骆玉珠压低了声音问:“邱岩头上的发夹是不是你从箱里拿的?”

“是啊,妈,你不是老说要知恩图报吗?邱岩帮我补习功课,我想谢她,就从你箱子里拿了一个簪子,送她做礼物了。”骆玉珠举在半空的扫把慢慢放下。

陈江河先忍不住噗嗤乐起,骆玉珠也拼命憋着笑。

“臭小子,你这哪是知恩图报,你这是借花献佛,逗乐媳妇哭死老妈!”

陈江河打趣道:“去吧,好好写作业,下次在没有装箱的货里拿!拿了后告诉你妈一声。”

“把这水果端去,和邱岩分了吃。”

骆玉珠正低声教巧姑摆放饰品:“分高、中、低档摆放在不同地方……”这些天巧姑跟着骆玉珠,已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。一行客人来到他们店门口,客商指着骆玉珠用大嗓门喊道:“就是她,卖我 99 件的老板。”

两人吓了一跳。骆玉珠抬头一看,是上次来买发夹的客人,忙笑脸相迎:“老板,上次的货有问题吗?有的话我保证退。”

客商激动地:“没有,没有。这些都是我朋友,我们都来你这拿货。各位,买她家的没错!”众人纷纷填好购货单。

骆玉珠一下子激动了:“欢迎,欢迎,进来,进来。巧姑,给老板们泡茶。”

巧姑拿出陈江河送礼带回的道人峰好茶叶,给大家泡茶。骆玉珠把店里的样品拿出来让他们挑,巧姑拿了本子把老板们要的货记了下来。

“大家看得起我骆玉珠,今天是第一次到我店里拿货,和上次一样,都按 99 件算。”

上次的老板高兴地说:“怎么样,我说骆老板是个爽快人吧?”

这场生意做下来,巧姑一算,是开张以来赚得最多的。骆玉珠心情大好,一到四点,就让巧姑守店,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做饭了。

骆玉珠回家做了儿子爱吃的椒盐排骨,做了邱岩爱吃的虾。晚上四个人其乐融融,喝了三杯酒,骆玉珠声情并茂地给大家唱起了电影《等到满山红叶时》的插曲。

彩霞年年映我家

红叶彩霞千般好

怎比阿妹在山崖

手捧红叶望阿哥

红叶映在妹心窝

哥是陈家长流水

妹是骆家水上波

王旭和邱岩也跟着又唱又跳。陈江河爱唱革命歌曲,今天唱了《浏阳河》后,又哼起了《三套车》。

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

冰河上跑着三套车

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

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小伙子你为什么忧伤为什么低着你的头

是谁叫你这样的伤心

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

它跟我走遍天涯

可恨那财主要把他买了去

今后苦难在等着它

玉珠、邱岩跟着唱,后面就只有邱岩一个人在唱了。

陈江河看着眼前的三个人,觉得这些年的等待真是值了。唱完小曲,骆玉珠搂过王旭亲了一下,又搂过邱岩亲了一口:“你们俩啊,是我家的大福星,小财神。你俩帮妈挣大钱了!”

两个孩子咯咯咯地笑起来:“好高兴哦,我们成财神了啊。”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乐得不行。

邱岩突然想到什么,跑到骆玉珠身边:“阿姨,阿姨,今天王旭作文得了 100 分,被老师表扬了。”

“还有这么好的事啊。王旭,去把作文拿来,让妈看看,出息了啊。”

王旭不动,邱岩跑去翻他书包,王旭不让,可邱岩已把本子拿到手了。她大声地读起来:“我爸爸是扳道工,每天晚上都拿着手电,带着工具去巡岗。妈妈说,开火车的人只要看到爸爸手电筒的光亮,火车就不会出轨。我跟妈妈卖完货夜里回来,看到爸爸手电筒的光亮,心里就会踏实,就不会害怕……我想长大了像爸爸那样做一个让我妈踏实的人……”邱岩越念越轻,她感觉刚才快乐的气氛一点点没了,害怕地偷瞥了一眼屋里的所有人。

骆玉珠双手捂住眼睛,撑在桌上一动不动。邱岩不知所措,眼中泪水打转。王旭跑去了自己房间,陈江河把邱岩拉到身边,轻抚她的头发,眼神却一直望着骆玉珠说:“没事,王旭就是想爸爸了。来,你帮阿姨洗碗,我去看看王旭。”

陈江河走进去,看到王旭面朝墙躺着,一动不动。陈江河仰天躺下:“小旭,你写得真好。你一定想爸爸了吧?”

“跟叔叔聊聊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,都有什么习惯,喜欢给小旭做什么好吃的,经常带你去哪玩?”

半晌,王旭委屈地回答了一句:“妈妈不让。”

陈江河把王旭用力扳过来,两人盘腿对坐在床上:“来,我们拉钩,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。”陈江河主动地伸出手和王旭拉钩,“你告诉我,我以后可以照着你爸爸的样子去做,你就不会那么想爸爸了呀。”

另一间屋里,骆玉珠陪邱岩睡觉。“阿姨,我不知道王旭写的是这个。”

“阿姨没有不高兴,小旭写得真好。邱岩,你想你妈妈吗?”

邱岩一下转过身,伤心地说:“不想。”

这个回答出乎骆玉珠的预料:“为什么呀?”

“因为她对爸爸不好,她也不想我。”邱岩哭出了声,“以前妈妈总跟爸爸吵架,我夜里经常被我妈摔东西的声音惊醒,爸爸总是抱着头坐在那一声不吭。我蹲在门缝边,一边哆嗦一边抹眼泪……”

骆玉珠一下子也流泪了,把邱岩抱过来,默默搂住孩子,感受到怀中的邱岩一颤一颤的,在无声地哭泣。

“阿姨不好,让你难过了。”邱岩抽泣得更厉害了。

好不容易等邱岩睡着了,骆玉珠起身,刚出房门,就被陈江河抱住:“轻点。”

“都睡着了,醒不过来。”陈江河的吻就那么密密麻麻地下来了,带着疼爱、理解与渴望。这一刻,骆玉珠真实地感觉到,走投无路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,不经意间,紧闭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珠,她开始了一轮更激烈的回吻。

第二天早上,因为昨晚的事,两个孩子都起床晚了,陈江河就开车送他们去上学,看他们进了校门。陈江河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凝视妻子,骆玉珠把头发往上理了理,放下遮光镜照照自己。

“我觉得你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。”陈江河冲她一笑,发动了车子。骆玉珠把头发放下,长发一下子垂到了肩上,不觉多了一份妩媚。玉珠含笑地看了江河一眼:“走,拉货去。”

“不去,今天我们两个放半天假,去爬德胜岩。”

有同学看到王旭和邱岩一起下车,淘气的男孩子就起哄:“王旭、邱岩。王旭、邱岩。”王旭听到就走快一点,把邱岩甩在后边。

中午,有眼尖的女同学发现王旭、邱岩的菜是一样的,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喊起来:“邱岩跟王旭吃的一样!”男孩子们叫起来:“邱岩住王旭家里啦!他俩吃一样的饭!”王旭脸涨得通红,邱岩却大大方方地吃着:“我爸爸出差了,我在王旭他们家住几天。”

“这是阿姨炒的菜,可好吃了,你们尝尝。”大家都围过来吃,班里最大胆的女生第一个问:“王旭,我能住你家吗?”于是,大家七嘴八舌地都问王旭:“王旭,我能住你家吗?”邱岩冲他狡黠地眨了下眼,灿烂地笑着。

王旭抱起胳膊靠在椅子上:“那我得跟我妈商量商量。”

不是周末,山上几乎没有游人,陈江河拉着骆玉珠的手沿着石阶一路蜿蜒而上,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六岁那个少男少女的时代,时不时地飘出欢快的歌声。骆玉珠的歌声甜美又动情,撩拨得陈江河兴致高涨,跑步直上山顶,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高远的天空下辽阔的乌伤大地,丘陵起伏,黑色的公路蜿蜒在黛绿之中,村庄星罗棋布,星星点点的几处小湖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,宛如蓝色的宝石。

陈江河激动不已,拉着骆玉珠,相依相偎着,骆玉珠娇喘吁吁,长发飘飘,韵味无穷。陈江河动情地拥吻了妻子。

白云悠悠地飘荡在蓝蓝的天空之上,陈江河抬头仰望天穹,遐思无限;低头俯视连绵的群山,豪情万丈:“你相信吗,总有一天,我要把生意做到全中国去,做到全世界去!”

骆玉珠凝视着陈江河,突然心潮澎湃,对着山川大地大声喊道:“陈江河,你一定会成功的,我支持你!”

陈江河受到鼓舞,情绪激昂,双手握成喇叭形,对着群山大喊:“我一定会成功的,骆玉珠,你等着!”

山谷的回音久久回荡在空中。

夫妻俩热烈地相拥在一起,时光似乎停止了。过了很久很久,骆玉珠回到现实中,认真地对陈江河说:“太远的梦我不做了,我只想把眼前的生意做好。”

陈江河揪了揪她的头发取笑道:“这么快就回到现实了,真是头发长,眼光浅,要相信你的男人!”陈江河在妻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。

骆玉珠轻轻推了他一把,大笑起来:“下山,回去做生意。”

货车刚停下,巧姑就急急地跑了过来:“玉珠姐,鸡毛哥,有人来退热水器了。”进店一看,果然有一台热水器放在地上,是自己家的牌子。

“人呢?”陈江河问,“你们不在,我又作不了主,那人说过一会再来。”

“为什么换?”

“那人说买回去前几天还好好的,可后来闻着有煤气味,还漏水!”

陈江河略一思索,关照巧姑:“一会人来,你把钱全额退给他,我这就带了机器去老夏厂子里。”

陈江河强调:“没有诚信,哪来尊严?而且这不仅是诚信的问题,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!”

陈江河走后,骆玉珠关照巧姑,热水器先别卖了,有退的先退了再说,自己回家把明天要发的饰品配好。

等她一走,又有一人抱了热水器来店里退货,又吵又叫的,引得隔壁的老板们都过来看热闹了。一听说漏煤气,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着急起来,因为大家都买了这个牌子的热水器。巧姑息事宁人,退了货让人赶紧走。一上午就退了四台,怎么回事?从未出现过这种事,巧姑也纳闷了。骆玉珠赶回来,一看这情景,感觉蹊跷,难道这批货真有问题?

“一会再有退货的,你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,问清了是什么时候买的再退。”

陈江河来到老夏厂里,老夏正和技术人员研发新产品。一看到陈江河,高兴地招呼他过来欣赏。陈江河哪有心思,把情况一说,老夏也紧张了,让工人把机器打开,技术人员一看里边的零件就断言,这不是自家厂的。他把自己的零件拿来比对,陈江河也能一眼区分出零件的粗劣。老夏立即召开各部门会议,决定在找出冒牌厂之前,先印一批有防伪商标的保修单。

陈江河急急赶回店里。隔壁店铺的人都围上来,有人上前试探:“江河,听说这热水器漏煤气啊?”

陈江河尴尬地说:“叔,您放心用,出问题的机器假冒了我们的品牌。”

“要真漏煤气,哪还敢用?我跟你婶这两天都没敢洗澡。”

骆玉珠大大咧咧地笑着,故意大声地说,“你们放心用吧,只要是我们的牌子,当初买的老货,肯定没问题!”

有人嘀咕:“我那热水器是最近买的,谁知道是真是假?”

陈江河豪气地说:“只要是我这买的,你们要是觉得不放心,随时来退!”骆玉珠被这话吓得脸色苍白,寻思道:等老夏的防伪商标印好,还得一个星期,再有人来退货怎么办呢?家里的货还卖不卖呢?

晚上,邱岩、王旭在做作业,骆玉珠拿了一堆复写纸在写写画画,忙个不停。两个孩子好奇极了,邱岩拿起一张玉珠写好的,念了出来:“银珠五金质量保障书。”

“妈,写这干吗呀?”

“现在假的太多,以后只有拿着这个找回来,咱才负责保修。”

“阿姨,可你这质量保障书别人也可以模仿啊。”

“你看我的,”骆玉珠打开一盒印泥,把食指一沾,在每一张底下一摁,“这下冒不了了吧。你们学着点。”

“妈,你真聪明。”

“阿姨,你真聪明。”

“呵呵,这叫姜还是老的辣。”三个人把这一堆纸一张一张地塞到了热水器包装箱里。

这天,陈江河陪巧姑去拘留所看陈大光。大光被抓,巧姑在人前一滴泪也没流,独自一个人时却总是哭得稀里哗啦,她只是责备自己:大光的堕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!家里已经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产,陈金水从来看不起大光,但这次是救命,也费尽了心力。巧姑决意要早点救回大光,就与陈江河商量怎么筹钱:拿出房契作抵押,银行贷不行就朋友处借,卖首饰,清收欠款,千方百计凑齐归还诈骗来的现金。因为陆续退还了大部分钱,有自首表现和检举立功,本来八年的刑期减为了五年。隔着玻璃,巧姑哭得泪人似的,大光也泛着泪光:“巧姑,你别哭,等我出来,一定和你好好过日子。”

大光又看着陈江河说:“哥,这些天我在里边好好想过了。当时在上海,你骂我骂得对呀,我是鬼迷心窍了。”

“放心吧,大光,巧姑跟着玉珠干,长本事了。我们会照顾好你爸的,你只要在里边好好表现,争取减刑早点出来。”大光在里边拼命点着头。

巧姑含着泪:“大光,里边缺什么告诉我,我给你送进来。”

“巧姑,我对不起你。你对我太好了,我以前……”

“别说了,只要你以后改就行。”

“我一定改,一定改。”隔着玻璃,巧姑和大光的手紧紧地贴在一起。时间到了,陈江河进来扶走了泣不成声的巧姑。唉,如果早知有今天,大光当初一定不敢那样做人啊!

这边骆玉珠看店,又有一个人来退热水器。骆玉珠现在有了经验,一看又是冒牌货。她一点也不着急,拿了本子,让那人写下名字、住址、买货的时间。那人写完,骆玉珠拿茶杯喝了口水,看了一眼,不紧不慢地问:“你前天在这买的?”

“是啊,装上后,水一会热一会凉的,人都被冻感冒了,你快给我退了。”那人火冒三丈,拍起了桌子。

“要退行啊,只是三天前吧,我在每一箱货里放了这么张纸,每个人来买,我们都关照了要好好保存,凭这个来修来退。你拿来了吗?”

“没,我没看到啊。”那人紧张起来。

“你去好好找找,这可是我亲手写的,还有我手印呢,凭这来退。记住下次别来冒充,我记着你呢!”

客户慌乱地翻起箱子,眼神有些游离:“好好好,我回家再去找。”就把热水器搬上自行车系好,推着走了。

骆玉珠让冯大姐关照一下自己的店,就不声不响地跟了过去。穿过几条街,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,骆玉珠在拐角处停了一会,再走过去,果然,院子里传来争吵声:“人家说要质量保证书才能退,保证书上还有手印,你这不是坑我吗?”

“不可能,前两天别人都退了,怎么今天就不行了?”

“她说是三天前放进去的。现在你退我钱。我要这破东西干什么。”

大光爹:“我卖这热水器就少要你一半钱了,你还要我退?”

“老头,你这机器质量不行!你还对我保证说用着没问题,跟他家一样。你别跑!还钱!”客户在身后叫道。

大光爹挣脱开客人,撒腿就逃跑,正撞上墙后的骆玉珠,大光爹傻傻地愣住了。骆玉珠笑眯眯地叫了声:“叔,这么急去哪啊?”大光爹应不是,不应也不是,一脸尴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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